第69章

这一巴掌,宛若把金晨赫脑子里接近疯魔一般的冲动给扇了个七零八落。

他头朝左狠狠地偏过,右脸微微发红,刚才还在声嘶力竭,而此刻却一个字的音节也发不出来。

警察借此机会,迅速地将他拉开,反剪住双手按在椅子上:“金先生,我们理解你的难过,但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您不能轻易地怀疑傅先生。”

这句话,让金晨赫有股莫名的熟悉。

就好像当年傅知焕找到自己时,自己就是这么吊儿郎当地笑着回的话。

或许这就是报应。

他像是被抽干了气的气球,眼神在一瞬间失去了光,泄了气一般地耷拉下头,弯着腰窝在长椅上,眼眶红得更厉害,豆大的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

温阮抿了抿唇,拽了拽傅知焕的袖子:“你还好吧?”

“嗯。”傅知焕笑了声,然后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车上等?”

温阮挺胸抬头叉腰,义正言辞道:“担心你啊,万一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金先生,我们找到了您女儿最后出现在监控上的画面了。”

而就在这时,有两位民警急匆匆地从走廊外头走了进来,连口气都没喘:“监控上显示,在大前天下午,您女儿被一位看上去差不多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带走。”

“我们在数据库里比对了下,这个中年女人之前在别的市也被通缉过,是位拐卖儿童的惯犯。我们警方会尽全力…”

后面警察再说着些什么,金晨赫也全然没心思听下去了。

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不着调的小混混,当然懂得这些黑事。

就算找着那女人,也不过是找到这种组织最底层打下手的,没点利用。

而且就这么两天的功夫,自己的女儿甚至都不知道被转去了哪个市。

被人贩子拐走,寻回来的可能性太小太小了。

原先,他一直挣扎着不愿意相信,心里也留着点希望,觉得有可能是傅知焕的报复,只要把他喊来调查,自己的女儿就能找到。

而现在监控已经被发现,将他心底最后一点希望也给踩碎。

金晨赫指甲几乎都攥进肉里,听见这句话,浑身狠狠地晃了晃,然后咬着牙站起身,每一步走的都不稳当。

才堪堪迈出两步,他便再也走不动。一个大男人站在原地,从喉咙里发出空空的哭声,然后一下子载到在地上,捂着胸口抛去自己所有尊严,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警察连忙上去扶,现场乱作一团。

傅知焕却显得格外平静,他望着眼前乱糟糟的场景,眼神里没半点波澜。

就仿佛有一条线将现场一分为二,一端是喧哗,而另一端却是冰冷的压抑。

他收回目光,转过身,淡声道:“走吧。”

*

车内。

此刻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边的灯早已亮起,星星点点的光散落在路边,行人很少,衬得这夜景格外冰冷孤寂。

虽然傅知焕从刚才开始,只字未提警局相关的任何事情,看上去好像也同寻常没什么差别。

但温阮却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在那片平静湖泊的随时可能爆发的暴风雨。

就这么憋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她皱着眉,思考了会儿,决定还是劝傅知焕发泄下情绪,免得闷得心里难受。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傅知焕…”

“手给我看看。”

一个名字才刚喊出来,傅知焕就跟心有灵犀似的,同时开口说了话。

温阮稍愣,虽然没反应过来傅知焕的意图,却还是乖乖地将手递向他面前:“怎么了?”

傅知焕垂眼,握住温阮纤细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方向轻拉,然后无比认真地端详着她的掌心。

片刻后,低声问道:“手还疼吗?”

刚才那一巴掌打得很用力,脆生生的一声,整条走道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么一看,果然,温阮的手心还有些发红。

车内的灯只开了两人头顶的一小盏,昏黄的光打在傅知焕脸上,让他硬朗的轮廓更为清晰。

这光仿佛带着温度一般,合着傅知焕刚才说的那句话,烧的温阮心头一烫。

她垂下眼,沉默了许久,才忍不住说:“你刚才看上去一直不太高兴,是因为这个?”

傅知焕笑了,拖长尾音:“有小孩怕我受委屈,结果让自己受了伤,我能不心疼吗?”

这男人的嘴,真的是一天比一天犯浑。

但偏生就像小猫挠羽毛似的,一下下无比精准的抓在自己的心上。

温阮立刻将手抽出来,还下意识地攥了攥,然后咳嗽一声,转过头嘴硬:“一点都不疼。”

傅知焕弯起唇角,也没拆穿她,转过头发动车子,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送温阮回家。

这个时间点,已经错过了烟花的时候。

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这“约会”也只能提前停止。

警局离温阮家不算远,穿过几条街,没过一会儿就到到达了目的地。

傅知焕停了车,手搭在方向盘上:“今天我就不去打扰伯父伯母了,替我问句好。”

温阮点了下头,若有所思地转身扣着门把手准备下车,但还没扣动一半,动作却突然停下,然后又坐回了车内。

傅知焕挑眉:“不走?”

温阮点了下头,轻声说:“因为总感觉,你从警局出来之后,好像情绪一直不太好。”

说到这,她深吸一口气,分明是关心,可偏偏要找借口嘴硬:“所以看在你今天陪我出去玩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多呆一会儿吧。”

非常拙劣的借口。

傅知焕却不拆穿她,只是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的侧脸,目光里全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你担心我?”

“不然呢,我坐在这儿修仙啊。”

傅知焕只是笑,许久后才仰起头,将后脑靠在车椅上。他闭上双眼,酝酿了许久,才淡声开口说了句:“我不心疼金晨赫。”

他不是什么大圣人。

金晨赫现在的崩溃和痛苦,傅知焕也再清楚不过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从傅予情失踪那一刻开始。傅家所有人,就开始在这样的痛苦下生活了二十多年。

一直到现在,都无法解脱。

只是…

傅知焕睁开眼,慢慢地说:“孩子是无辜的。”

那个小姑娘才四岁。

和当年的傅予情是差不多的年纪,本来应该看着鲜花露水和月亮,以及一切美好的东西,在家人都疼爱下长大。

会一生幸福安康。

傅知焕虽然恨金晨赫。

但他没有办法用一个四岁女孩的悲剧当做武器,毫无底线地进行报复和嘲笑。

压抑的气氛如同无形的蜘蛛网一般不断地缠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