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算账前夕

七月二十二日,王子腾奉圣旨归京,途径南黎县,突发重病,卒于当地。

消息传来的时候,商婵婵正亲手拿了个小锤子在锤螃蟹。

俗话说的好,七尖八团。

农历七月正应该吃雄蟹的日子,膏腴丰肥,蟹肉紧实。比起蟹黄满盖的雌蟹,商婵婵更喜欢吃蟹肉。

宫里的螃蟹自然是顶尖的那一批。

何况太上皇病重前,是最爱用螃蟹的。现在他老人家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御膳房还是进上最好的螃蟹。

旁边茯苓笑道:“姑娘罢了吧,还是奴婢们来吧。”

商婵婵托了托怀里的胖猫:“没事儿,你给我剥,我给它剥。”然后拿了一只蟹钳去喂猫。

茯苓心道:还喂呢,这猫膘肥体壮,在凤景宫横冲直撞时几乎能将人给撞倒。

对面黛玉轻轻摇着扇子笑道:“我以为你从此不敢吃螃蟹了呢。”

商婵婵一笑:“本来是有点后遗症。但螃蟹实在是好吃,我愿意为它付出代价。”然后又让黛玉。

黛玉虽然现在身子好了,但素来还是重视养生,螃蟹这样的寒物还是吃的少。

方才就吃了一点夹子肉,就喝了杯黄酒压了压,没有再吃。

商婵婵劝道:“姐姐趁现在多吃些肉吧,来日天色一变,就又得吃素了。”

她跟黛玉现在还住在宫里。

一个陪商太后,一个陪谢皇后。

自从上回英勇服毒以来,商太后许多事并不瞒着商婵婵,甚至会多与她说两句。

大约也是怕她陷在担忧谢翎的情绪里,所以格外开解她一些。

所以京中女眷,连上平宁大长公主在内,怕没有比商婵婵更了解太上皇真实病情的了。

怎么说呢,要是能再撑一个月,就说明他老人家龙气加身,出现了奇迹。

正常来说,大约就是在这十来日了。

内务府已经悄悄在备下一应丧仪所需之物。

太上皇一旦驾崩,外头官宦人家也罢了,宫内百分百又要回到茹素生活。

黛玉手中扇子轻轻一顿,略显忧色:“咱们吃素也无妨。我只担心皇后娘娘——其实自打年后,娘娘就一直虚耗着。这几日更是什么都吃不下。”

还有半句话她不能说,但商婵婵也明白。

若是平日养尊处优,也无妨。

但问题是太上皇丧仪大典近在眼前,那可是很劳心费神,谢皇后这样强撑,也不知能不能成。

商婵婵安慰道:“皇后娘娘经历的事情多了,一定会顾好自己的。况且现在皇上总去陪着娘娘,便是为了在皇上面前显得若无其事,娘娘也得用些。”

正说着,只见云珠来回,商太后请两人去。

王子腾“不幸病故”的消息没有让两人很吃惊,但商太后要将两人送出宫去,倒让两人讶然。

尤以黛玉,十分不放心谢皇后。

商太后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宫中也要有大变故,你们在保宁侯府呆着更安全些。”

见黛玉神色,商太后又道:“况且,来日保宁侯府中,他们父子四人都是有官职的,丧仪自然躲不得。玉儿,你也该回去帮帮你婆婆。

还有你父亲那里,位高权重,盯着的人也多。要是内宅里头荒疏出了错,叫言官上一本子,可不是玩的。”

皇上再想护着这两家,但事关太上皇丧仪,谁府上要是出事,肯定妥妥是要倒霉的。

皇上为了彰显孝道,再不舍得,也得重重处罚。

黛玉一凛,忙垂首应了。

商太后莞尔:“本宫知道,你们两个都是有孝心的孩子。但要记得,越是大事,越不许感情用事。”

“保全自己,就是保全别人。”

王子腾的死讯传到宁荣二府,两府不由大乱。

王夫人跟薛姨妈简直是抱头痛哭。四大家族以王子腾为首的格局维持了近二十年。

在四大家族眼里,他们现在是群龙无首。

但在皇上眼里,这一群根本就是废物扎堆。

王子腾一死,其余几家根本不在他眼中,准备到时候腾出手来就收拾他们。

倒是史家两位侯爷精乖些,这几年察言观色,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

于是哪怕家里格外俭省,都到了夫人小姐亲手做针线衣服的程度,还是挤出钱来将史家从前欠国库的银子还了。

然后又请命往外地驻守。

皇上将史家两兄弟的折子给商铎看,商铎笑道:“也算聪明了,这会子知道赶紧跑。”

“不过,眼下也是用人之际。谢大将军回来坐镇京中,其余皇上的心腹多半都去了闽地。”

“王子腾这一死,蜀地那边还扔了一半的事儿呢。不如叫他们去蜀地蹲着罢了。”

商铎倒不是要救四大家族的人,而是在他看来,史家还算是本分,且现在也是要用武将的时候,没必要赶尽杀绝。

皇上听了,沉吟片刻先翻出自己的小本子——这五年来,他积攒了一个厚厚的本子,各府的错漏他都会认真地写下来,以防到时候秋后算账忘了哪一家。

商铎每次见皇上翻小本子都头疼加无奈,皇上就心眼这点,十分不像一国之君。

真是格外要面子。

谁打他龙脸,他跟谁急。

这些老臣之家有一个算一个,当年跟着太上皇反对压制过他的,他都记下来!

不过史家兄弟这几年也外出任职过,在京中时候不多。

而且大概是宁荣二府太吸引仇恨,皇上记下的史家兄弟错漏也只有寥寥几条。

皇上认真翻了翻后,勉强道:“行吧,先让他们去蜀地顶缸,以观后效吧。”

七月二十五日,宁荣二府得到了史家两兄弟要举家往蜀地的消息。

同时还收到了被留下来的史湘云。

原本贾宝玉史湘云的婚事眼见不成,两位侯夫人便想着不让湘云再往荣国府去。

谁知道湘云记挂贾母不说,更素来爱荣国府内富贵热闹,无人拘束。于是在家里也露出些不快形容来。

只将两位侯夫人怄的不得了。

且从前湘云在荣国府常住那段日子,也常有些抱怨之语。

荣国府下人的嘴,跟棉裤腰似的,多少也就传了出来。

连史湘云去岁用薛家的螃蟹办赏菊宴的事儿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只说史大姑娘受了婶娘的刻薄,以至于是个精穷的。

保龄侯夫人平白背锅,只气的要撒手不管。

如今举家要去蜀地,她便劝夫君不要带着史湘云:“大姑娘是尊贵人,哪里吃得了这个苦。且她的婚事难道老爷敢给说在蜀地,只怕更有人要戳咱们家脊梁骨了。”

史鼐是兄终弟及继承保龄侯,所以一贯嘱咐夫人,好好对史湘云,可别让人看笑话。

他自问家里对史湘云已经不错了,虽然让她做针线,一应生活也比贾家清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