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在梦里，林语想起了一些他很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父母工作总是很忙，他经常被父母一个人关在家里，那个时候父母有一只很喜爱的小猫。

纯黑的毛发，碧绿的眼睛像是翡翠。

但林语讨厌它看着自己的神态，它每次总会对他仰着头似乎很高傲的样子，对着它大喊大叫。

父母会给它买最好的牛奶，最好的吃食，每天回来都会先喊它。

“我的小宝贝在哪儿！”

他跑出去，却发现父母正抱着那只小猫开心地安抚着它的脊背。

林语很讨厌那只小猫。

但是这种讨厌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只小猫突然消失不见了，谁也找不到他。

父母派人去找了很久，回来后还伤心了很久。

但那到底不过是一只猫，人类能做到的极限也不过是为它掉几滴不痛不痒的眼泪，没过多久父母就彻底忘了那只小猫了。

林语也几乎快要忘了它。

后来父母工作越来越忙，也就没有再养过其他动物，这无关痛痒的小事本来就应该是这样过去，如果之后林语长大了再回过头来看这件事，大概也会小时候的自己过于幼稚，或者也会微微疑惑那只小猫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但这件事并没有这样结束。

那只小猫消失后的第二年，林语找到了它。

林语在自己房间的床底下，看到了那只小猫腐烂的尸体。

那只小猫被装在一个小小的书包里，打开书包的一瞬间一股难闻腐臭气味扑面而来。

那是一团模糊腐烂的臭肉，只有一旁被从小猫身上剥下的一团皮毛还能看得出一点它最初的模样。

它就被这样像一团垃圾一样被塞在小书包里。

原本碧绿的眼睛只剩下米白色的蛆虫在眼眶不时冒出来。

那双空洞的血淋淋的眼睛就这样直直盯林语……

那噩梦一样的场景让林语当天就大病了一场。

他开始整晚整晚地做噩梦。

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只黑色的小猫，还有它紧紧盯着他的那双碧绿的眼睛。

林语那个时候太小了，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害怕极了，但是他谁也不敢说，从始至终他没有对父母透露过关于这只小猫的一个字。

面对巨大的恐惧，人的大脑保护机制是会选择性的选择遗忘一些事情的。

那太过于血腥的场景让年幼的他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件事，或许是潜意识在告诉自己，忘记会更好，于是他就真的渐渐忘了这件事。

病好以后，他甚至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件事。

而时隔多年，这件事居然在这一天被林语又重新想了起来。

他想起了那时惶恐崩溃的自己。

他想起了那个时候自己的心情。

他不敢去深入思考，为什么年幼自己不把这件事告诉父母，这或许是某个坏小子的恶作剧，如果告诉了父母，或许就能找出那个幕后的人，让警察把他好好教训一顿。

这一切明明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不是么？

但是为什么，这件时隔多年的事情，他现在想起来，他还会觉得那么害怕，那么恐惧。

他记得，他当时瞒着父母将那个书包偷偷丢到了附近最远的垃圾桶。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小到大他都过的平平无奇，小时候，他更是父母家长眼中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他从不认为自己的心理有什么问题，在入大学的时候他也参加过各种心理测试，他的心理很健康，就像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

但为什么他的床底下会出现那样一具被凌虐的小猫的尸体？

为什么他现在想起这件事，还会这么害怕，这么恐惧…胆怯……

他在害怕什么…

虽然小猫被凌虐至死的场景在小时候的他看来是很恐怖的，甚至可以让他大病一场，但在现在的他看来，并不至于让他感到如此深刻的恐惧。

在梦里，他一遍遍臆想起那只小猫死时的场景，它或许是被人先剥下皮毛，然后活活闷死在书包里，它或许会很痛苦，被活生生剥下皮毛的痛苦，还有窒息的痛苦。

剥下的那具皮毛的时候，或许它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而那皮毛那么柔软，还和它生前一样。

那场景一定很血腥，恶心。

能这样凌虐杀死一只小猫的，一定心理上有些问题。

林语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再想下去了，停下来！

仿佛再深入一点就会发生一些不可挽回的可怕事情…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他的身后有个人仿佛一直在他耳边低喃、催促他，再多想想…

再多想想。

那个声音似乎带着难以明说的诱惑，渐渐的…林语在黑暗中，看到了那个年幼的自己。

他不再是父母老师眼中听话乖巧的好孩子，他在对着林语笑，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白净面容上露出的笑容却显得那么诡异。

他穿着蓝色的小熊睡衣，推进了一扇门。

门内忽然就传来一阵尖锐凄厉地猫叫，还有一阵剧烈的撞击声，接着撞击声渐渐小了，只剩下一阵稀稀索索不知是什么的声音。

但那声音在这黑暗中却越发显得可怖…

浓郁的血腥味从那扇门传了出来，林语惨白着脸，强忍着战栗站在门口，他的手握在扶手上，他只要转动门的把手，门就可以被他轻松推开，但是他站了很久却迟迟不敢推开那扇门。

鲜血顺着门缝流了出来，他赤着脚站在黏腻的血泊里。

世界好像都被这猩红的颜色染红了，他的身体却颤抖地越来越厉害，他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在黑暗中那么响亮，林语抓着把手的手几乎泛白，青白的肌肤绷起一条条脆弱的青色脉络。

你在害怕什么…

你在恐惧什么……

林语青白着脸抬头对上了门上猫眼。

他看到年幼的他在门内对着他勾起鲜红的嘴唇，他的笑容那么纯粹，却又那么…那么…邪恶。

他的脚边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他站在血泊里，像是一个邪恶的…魔鬼。

林语身上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的脸色愈发惨白了。

不……

不是他做的……

不是他…

他猛地放开门的把手，他想要往回跑，他不要看……这不是他做的……！

但世界都被那浓郁黏腻的猩红色包裹了。

年幼的他在门内，身上、脸上都是鲜血，那罪恶的鲜血流出了门外，于是…世界也都变成了鲜红色了，他在门外，他也沾染上了这里的血。

在血液将他慢慢淹没的时候，林语在猩红的血液里看到了对面的那个年幼的自己。

他有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那是鲜血的颜色、罪孽的颜色。

他慢慢长大，慢慢变成了现在的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