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尘埃落定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飞僵名杜浔,明面上一个专业的养猪户,实际上还兼职赶尸。

赶尸,又称移灵,即赶尸人利用“秘术”,将客死异乡的人的尸体带回家乡,让他们入土为安。

严格算起来,这属于巫术的一种,因此在湘西一带比较盛行。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死后火化不在讲究什么入土为安,赶尸这门行业也渐渐没落下来。

至今已鲜有耳闻。

要不是杜浔家学渊源,祖上曾是赶尸大户,也不会有修炼的秘术和像十方轮回阵这种阵法流传下来。

因为常年和尸体打交道,他们家的人身上阴气重,阳气低,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寿命也比常人短,子嗣也格外艰难。

本来杜浔都做好这辈子都没有孩子的打算了。

谁料到上天垂怜,让他在三十岁那年有了自己的孩子。

唯独让他有些在意的是,这孩子体质特殊,是天生的纯阳之体,不太适合杜家的修炼之法。

不过那也不要紧,他不像他爹那样死板,认为自己的孩子一定要继承家传的绝学,况且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像自己一样和尸体打交道,因此对儿子纯阳之体还挺喜闻乐见。

变故就发生在杜鲲三岁那年。

他收到了一个委托,要将一具尸体送回苗族。本来他是不想接的,可对方给出的报酬太丰厚,看着那只能让人延年益寿身强体壮的蛊虫,他心动了。

儿子的生日快到了,正好可以作为礼物送给他。

于是他叮嘱了妻子一番,收拾东西出发了。

这一趟走了两个月,等他在回来时,就看见了灵堂上摆着两具棺椁。

一大一小。

那是他的妻子和儿子。

杜浔手里的盒子直接摔在了地上,连那只蛊虫从里面跑了出来都不知道,整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神情恍惚,神志不清。

邻居告诉他,杜鲲在他走后没多久生了一场急症,送去医院没多久就去了,妻子受不住打击,过马路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被车撞了。

因为是她闯红灯在先,所以是她的全责,车主通过保险赔了十万块后就走了。

杜浔目光缓缓的落在被邻居塞过来的一张银行卡上,嘴角牵了一下,却没成功。

十万块。

他妻子的命就值十万块吗。

那一刻,他是想跟着妻儿一起去死的。

只是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儿子在向他求救,声音急切,神色惊惶,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又无助的事情。

他醒来后浑身都被冷汗浸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儿子一向身体很好,装得跟头牛似的,从小到大连感冒发烧都没有过,怎么会突发急症就去了呢。

况且那个梦,他总觉得是儿子冥冥之中在提示他什么。

于是他将妻儿下葬后便开始追查,最后查到了玄阳子身上。

那时玄阳子已经进入了金丹期,实力深不可测,他冒然上去只会送死,根本不能替妻儿报仇。

于是他便想到了祖上传下来的那个阵法。

——十方轮回阵。

以自身为阵眼,炼生灵之气,集大成者可成神。

灵气,生气,日精月华,乃至生命,都在可以炼化之内。

不过这十方轮回阵有个前提,阵眼必须是个死人。

杜浔不怕死,也不想活,所以在看完了阵法所需的条件也要求后,将地点选择在了云苍山下的天麻村。

这里立着玄阳观最近,一旦功法大成,他就可以立即杀上山去找玄阳子报仇。

“你杀玄阳子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要杀害村子里无辜的人?”周岑山跟着林景淮改完阵法来的途中看到了不少村民惨死在家中,有的是被吸干了生机,有的是被咬死,死状不可为不凄惨。

“我是僵尸,吸食人血是本能。”杜浔倒也不扭捏,直接将他的想法全说了出来,“况且人血含有丰沛的力量,我忍不住,也不想忍。”

“至于那些被吸干生机的人,是因为我需要。”

玄阳子是金丹期,他虽然将自己炼成了飞僵,但还是不能保证一定就能打败玄阳子,所以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只能选择让其他人去死了。

他虽然觉得抱歉,却不会后悔。

“可那些村民是无辜的!”秋洺虽然同情他的遭遇,却不赞同他的做法。

“我的儿子也是无辜的!”杜浔当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满,但他不在意,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这种没经历过切身之痛的人是不会会理解他的痛苦的。

当然,他也不需要他们理解。

秋洺看着他眸子里的红光,蹙着眉心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已经陷入了偏执中,不想出来也拒绝出来,这样的人哪怕有再多的苦衷,也无法得到救赎。

因为他自己将所有的希望全部斩断,不留一丝后路。

“你既然是巫术一脉,想来也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后果。”这种自愿堕落满身罪恶的人没有被点化的必要,同时还需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哪怕他因为阵法反噬活不过一时三刻,林景淮也不想这么便宜了他,“你的妻子知道你的身份吧,你猜她会不会带着孩子在奈何桥那里等你?”其实孟婆是不会让这些鬼魂在奈何桥做钉子户的。

但是杀人先诛心,杜淳既然打着为妻儿报仇的名头,那他拿来刺一刺他,让他知道痛还是可以的。

“你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哪怕有些人被救了回来,可他们的身体也会变得虚弱,从此小病不断。到了阴曹地府,是铁定没有投胎转世的机会的。”

“哪怕赎清了罪孽,也只会进入畜生道。”

做人,是不可能的。

想跟妻子再续前缘,那是更不可能的。

杜浔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那双无所谓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惧怕和后悔,他十指紧紧的扣在地面上,指甲里塞满了泥土和血渍,嘴唇微阖,想说什么却因为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下一刻,他的手指松开,瞪大了眼睛,眼角流出一滴血泪,没了动静。

“哗啦啦。”

一道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周围不知何时起了浓雾,一黑一白两道高瘦的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是黑白无常。”秋洺做山神的时候常和他们打交道,一眼就认了出来,“大人,我不放心杜浔,想帮黑白无常看着他。”

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人保不准还有什么后手,要是他不甘心在黑白无常拘魂前跑了,搞不好这世上又多一只恶鬼。

祝竜不置可否,对着林景淮道,“那我们先走吧,我饿了。”

林景淮点了点头,看着还站在一旁的周岑山,随口问了一句,“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