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豪门继母(番)

陆阳铮在死以前,所认为他今生做过最对的事,就是在四十三岁那年,娶了小他二十岁的苏衾。

他是这个世上许多男人的缩影,他爱美色,贪恋肉体,喜欢美人为他展开笑靥。他在四十岁以后疯狂爱上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她会跳舞,身材姣好,模样漂亮。她不笑的时候冷艳迷人,笑的时候他恨不得将心都捧给她,让她碾碎。

他从初见她,就为她着迷。

然后,他用金钱,用婚姻将她锁在了身边,她从此只能成为他的妻子,成为他的枕边人。

陆阳铮很满意,他感到无比的快乐。

他那年轻貌美的妻子,名叫苏衾。他最喜欢叫她“衾衾”,叠音从口中说出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入了甜蜜的云朵里,每每唤她姓名,她回身看他时,陆阳铮就感到莫大的幸福。

她笑起来很美,坦诚告诉他她喜欢金钱时的样子也很美。

最初,陆阳铮是因为她的坦率而爱上她的。

她长得有他梦中情人的模样——雪白肌肤,眼神冷艳,练舞的时候心无旁骛,鼓囊囊胸脯在弯腰曲背的时候,饱满得像是一只水蜜桃。长腿笔直,腰肢细得一掌可握,属于她的风景,美不胜收。

她在与他约会的时候,从不会像他遇到过的别的女人那样矫揉造作,她坦荡荡地说自己看不懂法文,甚至反将他一军,说这些本该是男士操心的事。

陆阳铮在为她的这些真实动容的同时,变得更加爱她了。

他知道她需要金钱——她从小的家境不好,父母更是只疼爱比她年幼的弟弟,很早他们就不乐意让她继续读书了,是苏衾自己强硬地离家出走,离开那个小小乡村,自己在外辛苦兼职求学,最后靠着努力上了大学。

她从小在跳舞上就很有天赋,这也是她二十多年来人生一直坚持的事。但陆阳铮知道,苏衾是喜欢跳舞,但她不喜欢教别人跳舞。

在他还没与她在一起,她金钱上一点也不充裕的时候,她很辛苦地在舞蹈培训中心担任跳舞老师,教年幼的孩子们跳简单、重复、机械的舞蹈。

于是后来,陆阳铮就不让她再去教别人跳舞了。他知道她不喜欢,她更喜欢在练舞室自己一个人默默跳舞,不管是跳给他看,还是跳给自己看。

当然,他除了知道她不喜欢教人跳舞外,也有他自己的原因——他不喜欢她在这项工作上花费太多时间,他需要她在他身边的陪伴。

他将她养在身边,用金钱,用婚姻,她过去是个从不会男人驻足的冷艳女人,最终她还是臣服于他的一切。

她成为了他的妻子。

六年婚姻,陆阳铮从一个尚算英俊潇洒的中年男人变成了一个双鬓带白的中年男人,而她一点不变,依旧是那么漂亮年轻。

婚姻带给她的,除了金钱外,还有那周身越来越浓郁的魅力。

每回他带她出席什么场合,无数男人都在看她,窃窃私语,他们眼中的情绪,陆阳铮很懂,因为过去他也会在风月场上以这样的目光看向年轻妖冶的女人。他在嫉妒的同时,感到了惶恐,那种不安是源自于爱人过分年轻,而他过分苍老。

岁月是无情的,二十年的沟渠,足以让他们早早阴阳分别,早早说出再见。

陆阳铮在死以前,都觉得苏衾爱他比他爱她少得多,因为从一开始这场婚姻就是建立在他给予金钱,她付出肉体这样的基础上,她没有那么爱他,似乎也情有可原。陆阳铮遗憾于自己没有办法让她更爱他一点,他多次问她那个愚蠢的问题——

“倘若我没有钱,你会爱我吗?”

她的回答和她一直以来面对他时的态度一样,讨巧温柔,仿佛非他不可。

“会。”

他不喜这个答案,她便会适时地换掉,用另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她不会。

那时候,她的目光看向他时,仿佛他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她叹着气,内心说好吧好吧,给了他一个更不那么满意的答案。

陆阳铮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自讨苦吃,为什么偏偏要问她这些问题,明明她都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明明她已经在他身边了。

但他还是会一次次问出那个问题,只为了看见她有没有可能变化的答案。他渴望在她的回答中找到比他付出的,更多一点的爱意。

很可惜,直到死,他都没有能够找到。

她在他的病床前,掏出那份已经准备好很久的遗嘱,朝他说清自己的意图,然后要他摁下手印。

她的目光很淡,很淡,是没有任何爱意的,她冷静得过分,陆阳铮却在呼吸器下喘息着笑了,他喃喃,不知道是为了彰显他的爱意,还是告诉她这是无用功。

他说:“……衾衾,我确实是爱你,所以我摁下手印。”

“我知道你一定怨我为什么不给你财产……但,我是陆家人,陆家人理智而冷酷,哪怕我爱你,我也知道,我不能给你。”

他多么正义啊,仿佛他早就料到她会是这样贪钱的女人,做好了一切防备,只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因继母的存在失去陆家的一点财产。

陆阳铮在将死的那一刻,奇异而扭曲地感受到他心中的一丝丝快意,他想大声告诉她:谁让你没有我爱你来得纯粹,若你爱我更多,我一定会将财产留给你——

他感到痛快,他甚至是等待她因此露出绝望的表情。

可是,心跳停止的那一刻,他听到她温柔又浅浅地说。

“我知道你爱苏衾。”

陆阳铮热泪盈眶,他丑陋地期待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

“我也知道,苏衾从没有爱过你……”

晴天霹雳,他在死亡挣扎中,看到她的眼。

那双他本以为会饱含凄楚不舍的眼,在这一刻那样冷静,她将自己舍身事外,她叫自己为“苏衾”,好像在这场婚姻里,参与人只是她一直以来扮演的角色般。

如今丈夫死了,戏剧落幕,她将主角演出的六年婚姻生活,以一个冷静克制、置身事外的模样,轻易说出“她从没有爱过你”。

陆阳铮扭曲着面容,他错了,一直以来都错了,他本以为她至少会爱他一点点,哪怕不比他多,但她至少爱他!

可是,她却说,她从没有爱过他。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陆阳铮在痛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但没关系,接下来我会真诚、诚恳地在所有人面前扮演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样子。”

女人低低声说,她的眼泪瞬间积累成汪洋大海,她在心电图平了的那一瞬间,蓄满泪水,她放声大哭起来。

直到陆祈肃走进病房,看到她埋于陆阳铮早已冰冷的手掌中嚎啕,他又是可怜又是感慨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