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第3/4页)

一时间,场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顾瑶和陈飞宇的对谈吸引过去,没有人发现就在顾瑶前面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架小型航拍飞机。

这时,陈飞宇回答道:“你的第一点很正确。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注意到自己心理上的问题,我想过自救,但我不懂怎么做,我的母亲也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她认为我天生就是个疯子,她甚至肯定我总有一天会杀人,会进监狱或是精神病院,我这种人渣只配在那里。所以我十几岁开始就自学心理学,我也做过类似的工作,在这样的团体里去理解他人,借由那些理论和案例来解读自己。我的学历不高,但我的学习能力很强,连那些博士毕业的心理专家都剖析不了我。”

说到最后一句,陈飞宇甚至有点志得意满。

顾瑶:“那么,你觉得监狱和精神病院可以帮到你么?”

陈飞宇很不屑:“扯淡。”

“所以,你也不认为和心理专家聊聊,可以让你……变得好受点。”

“那些人都带着攻击性,出发点就错了。”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觉得那些博士毕业的心理专家无法剖析你?”

沉默了几秒,陈飞宇忽然反问:“你是专家,这个答案不是应该由你回答吗?”

顾瑶笑了:“我的回答就是我对你初步画像的第二点。”

陈飞宇睁大眼:“哦,是什么?”

“共鸣性心理疾病。”

陈飞宇沉默了,但他脸上的惊讶却许久没有消散。

顾瑶开始讲述案例:“人们对PTSD的理解是‘创伤应激反应’,这种心理问题在美国很常见,尤其它很普遍地出现在那些常年待在战地的士兵身上。美国政府为了治疗患者就派了大量的心理医生过去帮忙,结果呢,那些医生在一遍又一遍的听士兵吐露他们战地经历之后,纷纷出现了共鸣性心理疾病。《时代周刊》对此的观点是,与PTSD患者待在一起的家属和心理医生,他们将遭遇的是比这些患者更严重的‘二次创伤’,甚至是‘四次创伤’。有些心理医生还会因此成为罪犯。”

陈飞宇吸了口气,问:“你的意思是,我母亲对我的精神虐待,是因为她有这个问题,起因是我父亲的家暴行为。至于那些帮助过我的心理专家,要不就是无法和我产生共鸣,要不就是被我影响,遭到二次创伤。”

陈飞宇一时有些困惑。

顾瑶只是淡淡道:“不,陈飞宇,有共鸣性心理疾病的人,是你。而且,你不只是二次创伤。”

一瞬间,陈飞宇愣住了,他的肩膀有下垂的趋势,坐姿也不如刚才那样轻松,整个人好像遭受剧烈打击,有些颓。

顾瑶眯了眯眼,抓住这个时机把第三点画像说出来。

“你的父亲有家暴行为,你的母亲常年遭受精神和肉体上的虐待,她认定你是你父亲的化身,包括你的其他母系亲属也非常坚信这一点,所以即便你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你还是日复一日的遭受精神虐待,因为她们认定,等你长大有足够的能力,你就会对女人施暴。”

“你经常会想到你父亲,幻想他是不是经历过和你一样的事,有同样虐待他的母亲,而且你父亲小时候多半遭到过家暴,所以他才会从一个家暴的受害者变成施暴者。你甚至想过,如果你父亲不是因为过早的死于心脏病,那么他总有一天会杀掉他的妻子,也就是你的母亲,这样你或许就得救了。你还去找过证据,想证明猜测是对的,你怀疑他根本不是死于心脏病,甚至你母亲说过这样的话——‘要不是你父亲死的早,他一定会去坐牢或是进精神病院’。”

“但很可惜,你无法证明父亲的死因,你能做的只是弄清楚自己的心理问题,比如你是不是遗传了暴力基因,这种基因会在后天让你付诸行动吗?也因如此,你很小就开始尝试虐杀小动物,你想证明自己不好这一口,但意外的是,在这样虐杀的过程中,你竟然感受到一丝安慰和快感。你在它们面前不再弱小,甚至成为主宰,这是你唯一能找到的发泄方式,你将你遭到的创伤转嫁给其它弱小的生命,自卑会得到安慰,自尊心会得到修复,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你的欲望和施暴的能力越来越强,已经不是虐杀小动物可以满足的。”

陈飞宇已经完全沉浸在顾瑶的讲述中,在整个现场,除了顾瑶的声音就再无其它,风也在这时停止了。

顾瑶的讲述几乎精准到细节上,尽管和陈飞宇的真实经历稍有出入,却是他涉足这个领域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了解”他的人。

这就如同一个人去算命,大部分算命用的都是套话、好话,同时根据对求问的人当时的神情、状态进行修饰,那些话乍一听很对,仔细一想好像可以套用在很多人身上。但如果这个人算出的东西很精准呢,甚至精准到具体时间、事件以及人物?那么前来求问的人自然会生成一种“你很厉害,你很会解读”的心态,甚至会不停地发问,希望尽快得到解决办法。

陈飞宇此刻就是这种心态。

就连陈飞宇自己都没想到,顾瑶仅仅凭他和王盟的对谈,凭她开始问的他那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这些如同散沙的细节就被她串联到一起,勾勒出近乎正确的“画像”。

这边,民警们一边听着,一边密切关注陈飞宇的动作。

陈飞宇的手已经离开了绑住刘雨的尼龙绳,他翘起的腿也放了下来,身体向前倾,双肘就架在膝盖上,非常专注。

这时,王盟又一次上前,将顾瑶打断:“我警告过你,不要刺激他!”

顾瑶被打断了,刚要说点什么,对面的陈飞宇突然吼道:“你闭嘴,让她说完!”

王盟一惊,下一刻就被民警拉到后面。

顾瑶飞快的看向陈飞宇,同时捕捉到他那一瞬间流露出的爆发性愤怒——比如他的眉毛压低且皱起,上眼睑骤然睁开,下眼睑陷入紧绷,面颊肌肉紧缩,鼻翼扩张,嘴角下压,嘴唇抿成一道线,下颚靠前伸展,牙齿强力咬合,咬肌清晰浮现,头部压低,身体更加前倾,肌肉紧绷,甚至双手握拳。

尽管这一系列动作是在短短的两三秒内发生的,但是在那个时刻,陈飞宇却做出了雄狮即将扑咬羚羊的姿态。

几乎是同一时刻,顾瑶喊出声:“陈飞宇!”

陈飞宇一愣,看向顾瑶,慢慢的安静下来。

隔了几秒,他吐出三个字:“请继续。”

顾瑶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杀了几个人,但我猜都是女性。你第一个杀的人是你母亲,这是你必须做的事,这对你来说就像是某种自我救赎的仪式,你只有启动这个仪式,你才能解脱。但是这种仪式是双刃剑,它能让你解脱一时,却也会成为枷锁,自从你杀了你母亲,情况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就像你虐杀那些小动物一样,你的开关被打开了,你开始渴望杀害其它目标。但是完成那些目标,远没有你杀害你母亲时的成就感,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只能一个一个找下去,哪怕那些女人和你的母亲只是发型一致,音调雷同……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问你,你的母亲她现在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