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

“什么?”

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她看到费奥多尔不变的神情,凛再度确认了这个事实:费奥多尔居然不是在开玩笑。

她觉得有些荒谬:“你是说……这就是你开出的条件?”

不。

这当然不是。

凛有意曲解了他的说法。

“是我个人的请求。”费奥多尔的姿态不慌不忙,半点不因为场面的尴尬而陷入不妙的境地。

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镇定,正说明这件事本身不会让他感到难堪。

凛更不理解了:“这算是你对我感兴趣的一种表现?”

他说过这种话。

对她感兴趣。

“……可以这么说。”

费奥多尔对凛的说辞表示了肯定,“那么,你的答案呢。”

“我拒绝。”

凛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绝,“这个要求的提出太突兀了,而且毫无道理。”

“‘毫无道理’啊……你会这么认为也很合理。”费奥多尔略一颔首,“下次我会注意方法的。”

下次……??

服务生将果汁和温水一同端了过来,分别放到两人的面前。

凛将放在下面的那盒药拿到手中看了看,实际上经过方才的提醒,已经没有必要由她亲自做这件事,但她实在不想继续纠缠在方才的话题里,需要找一个动作,相对柔和地转移视线重心。

“是饭后服。”

凛给出结论,抬起视线,正好看到费奥多尔喝下了另一种药,她笑了笑,“这次吃药的效率很快嘛。”

闻言,费奥多尔跟着露出一点笑意,看上去柔和又无害,从他现在无力且虚弱的表象:“正是为了不被凛这么调侃,结果却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凛喝了口橙汁。

温热的水润泽了干涸的嗓子,费奥多尔的声音在开口时听上去更加让人舒适:“欢迎你加入我们,凛。”

“唔?这就是你相应的回报?”

“这是你想要的条件。”

费奥多尔用一种让人听来或许会不大舒服的、与他动听的嗓音截然相反的姿态与方式说,“你现在急需一个能够保护你的庇护所,而我背后的组织在上一次成功逃脱后成为了你盯上的目标。你现在显露出来的优势,还有你所拥有的、关于港黑的交易往来资料,都是你换取庇护的筹码。”

大部分在灰暗边缘的组织都不会太介意吸纳成员的过去,因为他们本身所干的事情就不是多么伟光正。处处充满着怀疑与戒备,利用与好处。

这个思路没错。

如果要让凛自己陈述想法,大概也会和这差不多。

但偏偏,凛就是一个不太安分的人。

尤其是费奥多尔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胜券在握地说这些话。

“你只有一点说错了。”

凛故意说,“从优势条件来看,你背后的组织似乎还没有到足够让我这么做的地步。”

费奥多尔:“所以?”

“所以,”凛好整以暇,“上一次成功的逃脱,仅仅只是让我看到了你这个人的有利优势而已。”

而非你背后的组织。

所以,我看中的是你。

“……”

费奥多尔沉吟稍许,“然后,你又拒绝了我?”

说着对他感兴趣,但在提出交往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如果是那种兴趣,您不太符合我的审美。”凛看似委婉,措辞透露出来的含义却从根源上斩断了否认了对方的可能。

她是出来做任务、随时随地在刺激的死线边缘来回跳跃的,不是出来专职谈恋爱的——她又没有什么这方面的收集癖,难不成换个组织就要先收集对方的一次恋爱?

更何况,恋爱这种事实在是有点麻烦,凛只要稍微回想一下在港黑的事情,就敬谢不敏了。

费奥多尔闻言,也不恼:“那真遗憾。”

凛反手搭在桌面上,掌心向上,食指的第二节骨节扣了扣桌面:“我需要庇护所,但我不想成为底层成天奔走的人员。”

“当然。”费奥多尔肯定地道,“你会拥有应得的权利,对应你所有的价值。”

看看。

这就是男人。

上一秒还在说要谈恋爱,下一秒谈起正事来寸土必争、半点不让,生怕自己吃亏了,必须要让她付出对等的东西。

哎。

不过这样倒让人身心舒畅。

凛将橙汁一口气喝完了,从玻璃杯折射出的扭曲图像,她看见费奥多尔在望着自己,那是一种等候的姿态。

“嗯?”

“快到午餐时间了。”费奥多尔站起身,主动将药品拿了起来,居高临下的视线投向凛,“我知道有一家还不错的餐厅。”

这邀请的言辞听上去动人,却连询问的句式都没有,半点不容人拒绝。

凛没有立即站起来:“今天中午,我想吃意大利菜。”

“很巧。”费奥多尔的笑容让人辨不出真伪,像正午烈阳下的空中楼阁,“是意大利餐厅。”

“哦。”

那真巧。

凛跟着站起来。

付账由费奥多尔这位男士来,账单上多出来的费用是药品和跑腿费。

凛毫无压力地看着他拿出钱包,视线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他身上,直到费奥多尔示意她可以离开。

“虽然这么说有些迟了。”费奥多尔替她拉开门,绅士风度十足,他微微垂下眼的侧脸在阳光中看上去也是那么的剔透美好,“感谢你为我的身体状况操心,凛。”

“……不用。”

凛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望过去的目光自然有点疑惑。

“从见面起,可能凛本人都没有察觉到,但我确实在很多时候都感觉到了凛的关心,这让我一直牵挂着。”费奥多尔的眼睛是唯一在阳光下都无法被驱散照耀的阴冷之地,那股沉冷无声的寒意让人忍不住警惕,“我在思考凛为什么会对我这么照顾,也想考虑我为什么会在意这件事。”

当然是为了和你打好关系了。

“不过……应该是我会错意了,抱歉。”费奥多尔说。

凛明白过来:

费奥多尔这番话原来是在巧妙地提醒自己,那些看上去顺理成章地示好,他早就已经在戒备,不论是从什么角度突破都很难。

这警告的方式还真是别出心裁。

就在凛这么想的时候,费奥多尔却又说:“但请求交往的事情,是我真诚的意愿。”

“……”

狗比。

我才不信你。

-

两人落座于一家意式餐厅,靠窗。

点单完毕。

费奥多尔主动开口:“凛认识的幻术师,预备怎么做?”

之所以说费奥多尔和太宰治相像,是因为他们进行对话时的方式节奏都非常像是镜面折射:这两个人都喜欢用自然而然的隐蔽态度,将他们猜测出来的——比如说此刻的幻术师,费奥多尔便用理所应当的语调说出是“凛认识的”——答案,作为一种前提条件,巧妙的融入对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