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七月十八大军开拔,东进一千三百余里到嘉南。嘉南地处东西南北要道,和安阳东西对峙,是大周南北两座咽喉之地。

嘉南总兵周自成虽没有竖旗自立,但是早就自成一体雄霸东方,比卫国公齐渊不差许多。更兼嘉南境内纵横几条大河地产丰厚,周自成手下兵多将广谋士纷纭是块硬骨头。

双方僵持一月交战数次各有输赢。

麦穗自外边端着托盘进来,上边两碗热气腾腾细面:“长庚我给你做了长寿面,十三岁,生辰快乐!”笑眯眯。

陈长庚放下手里《嘉南地方志》抬头,眉宇间愁色不见只有微笑。站起来双手接过托盘,雪丝一样两窝面,上边碧绿菜叶酱红火腿丁,油汪汪金黄煎蛋。

“闻起来就很香”陈长庚笑。

麦穗抬着下巴得意“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撬了吴叔看家本领”

陈长庚拉着麦穗去水盆洗手,洗完自有库兵倒水收拾。两个人到桌边坐下吃面,麦穗一边吃一边好奇桌上几本书:“这都什么书?”

“《嘉南地方志》、《浮陀山游记》、《嘉南十六景》”说完忧愁再浮上心头,陈长庚心思忡忡低头吃面。

麦穗吃了几口察觉陈长庚气色不对,不由一边吃面一边悄悄观察:眉头皱的很紧,有一筷子面没夹上,就吊着一根菜叶。

这也太反常了,平常崽崽总会嘀嘀咕咕告诫她这个那个的。

“怎么了,是为军粮发愁?”麦穗试探

摇摇头,库存尚有二十天的,再有十天廖成就会押运粮草过来。

麦穗越发小心,斟酌着:“想娘了?”

陈长庚停下筷子恍然,该死,他竟然忘了今天是十月一送寒衣,可停顿片刻依然摇头。

“到底怎么了?”麦穗放下筷子脸色不快“你这样让人担心知道不?”

陈长庚忧愁如山,慢慢将筷子上几根面条送到嘴里一点点咽下去,筷子整齐搁在碗上抬头看麦穗。

“我觉得要出事。”

麦穗把板凳拉到陈长庚身边,侧身低声安慰他:“能出什么事,咱们四十万大军在前边。”

这次征战嘉南齐渊派出三个儿子,老三齐泽为主帅二十万银狼军正面对敌,左翼老二齐占元十万铁鹰驻扎,右翼便是老大齐建业的金虎军,也是麦穗他们所在。

“再说三将军南征北战打了多少仗没事。”麦穗抬手给陈长庚把眉宇揉开。

陈长庚拉下麦穗手,握在手里忧愁不减:“我最近研读本地风土人情,嘉南往东五百里便是龙海,湿气极重每年七、八月最容易起云起风。”

麦穗笑:“那没事,现在都十月了。”

陈长庚摇头:“也有例外推迟到十月的,我看这几日天蓝的很特别几乎发紫,《浮陀山游记》中有这样的记载,浓云大风恐怕即将来到。”

麦穗不明白:“这有什么,它要起云也罢下雨也罢咱们有什么办法,随它去呗。”

陈长庚拉住麦穗的手:“如果夜里起云起风,敌军潜入后方放火烧粮,十万大军粮食聚在一处,一旦被烧还不是最可怕,如果他们同时夜袭,后方粮库火光连天虚实不明,前方必然自乱阵脚。”

到时候被人攻破也不奇怪,只是这话不吉利不能说。

麦穗脸色慢慢变白,焦急:“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去给陈将军说啊”

陈长庚摇摇头:“战事胶着我又人微言轻,如果我去说了不被采信还不要紧,万一被当成妖言惑众扰乱军心。”忧愁停下话头,可当了一年兵的麦穗明白:

就只有推出去斩首一条路。

“那咋办?”

陈长庚心里百般沉吟,起风起云有八成把握,但敌军会不会来烧粮、夜袭却很难说。

麦穗看陈长庚沉吟不语,着急的很:“不然这样,咱们写一封信给陈将军,给他写的明明白白,他们当将军的爱咋办咋办。”

这是个办法!陈长庚眼睛一亮又转为疑难:“怎么递给将军?我不想出这个头。”身为千户出入有亲兵跟随,营帐有亲兵守卫,根本没法神不知鬼不觉把信送去。

自己的主意竟然可行,麦穗轻松又得意想了想笑道:“你尽管写,送信的活交给姐姐,陈将军没法神不知鬼不觉,陈子阑我有办法。”

陈子阑陈千户亲卫兼侄子。

陈长庚心头巨石放下,推开面碗提笔。麦穗给砚台加水,捏起墨条一手扶腕细细研磨。墨汁一点点从墨条下融入水中,像是细云流岚丝丝缕缕弥漫,像陈长庚的人生从此开启。

陈子阑捏着莫名出现在自己营帐的信,急匆匆进入陈千户营帐。远处麦穗对陈长庚咧嘴一笑:“好啦,走吧”大功告成。

陈建州坐在案几后边,拆开‘陈将军亲启’的信,越看脸色越凝重,将信叠入信封:“随我去见副帅。”

金虎军主帅营外,陈建州急的来回踱步,再次上前对守卫说:“末将真有急事,请代为通传。”

守卫手持长戈站的笔直:“副帅正和几位老将军议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陈建州急的火烧火燎,不停看天上日头。那日头也是煎熬,挂在湛蓝湛蓝蓝到发紫的天空上,一动不动明晃晃刺射大地。

扶着佩刀转啊转,转的铠甲咔嚓咔嚓响,转的地面格外光滑,转的日头明晃晃西斜。

齐建业营帐门帘撩起,几位老将军脸色疲惫鱼贯而出。陈建州手扶佩刀弯腰站在一边,等人过去急忙上前求见。

进到帅帐齐建业正在左右拧脖子,似乎能听到咔咔响声:“什么事?”

陈建州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信件:“末将收到一封信,请副帅过目。”

齐建业低头喝茶,旁边亲卫取了信双手奉上。齐建业两指加出,略带疲惫甩开一行行看完,勃然大怒扔下来。

那页信纸轻飘飘落在陈建州眼前。

“一封不知来历的信,就让陈将军在本帅帐前逗留一下午,不知情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副帅”陈建州急忙拱手“这封信虽然不知来历,但所言有根有据,请副帅传令全军戒备,给主帅传信。”

齐建业面色疲惫捏捏鼻梁:“什么有根有据,文人墨客夸大其词的游记也能做战时参考?嘉南物候国公早就派人考察过,每年七八月多风多云,所以咱们才避开那个时间过来。”

“可是……”

“够了!全军戒备给主帅传信,你以为这是儿戏?军之勇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莫名其妙一封信你就全军戒备,你以为全军有多少士气可以消耗,将士们又有多少精力可以浪费?”

“副帅!”

劳累月余的齐建业再不耐烦:“念你跟本帅近十年,饶你这次,再有妖言惑众军法处置,下去!”

“副帅!”陈建州痛心疾首,齐建业怒,一拍案几:“不听帅令你眼里可还有军法军规?是否要本帅将你绑在辕门外以正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