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3页)

赵南箫挂了电话,回到房间,见徐恕脸色阴沉,在游戏里咣咣咣咣地砍人,满屏血肉,一坨一坨地飞,又说:“徐恕,你爸爸以前是我外公的学生,我外公也想认识下你。我真的非常希望你能来。”

他仿佛没听见。

赵南箫只好说:“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养伤,后天晚上六点,我和外公等你来。”

很快,她十六岁的生日就到了。

那天傍晚,她回到外公家,照顾外公生活起居的阿姨在厨房里做着大餐,外公也买来了生日蛋糕,赵南箫洗了水果,等着徐恕来。

六点钟到了,赵南箫没等到门铃声,心里有点忐忑,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他来,于是给他发了条信息:“你到了吗?因为你那天没对我说不来,所以我告诉外公你会来。我现在就去下面接你。”

这个季节,到了这个点,天已经完全黑了。外公还住在很早前配的院士楼里,周围都是不大的小二层青砖旧洋房,老树很多,光线昏暗,她在门外的砖道上东张西望,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他的人影。

温度已经很低了,她出来的时候,没戴帽子和手套,风吹过来有点冷,跺了跺脚,双手捂在嘴边呵气,忽然闻到近旁似乎有香烟的味道,找了过去,走几步拐个弯,看见墙边的角落靠了个人,在抽烟。

“徐恕!你怎么在这里!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徐恕扔掉烟,从地上拎起一只有半个赵南箫那么大的狗熊,往她怀里胡乱一塞:“我爸要我买的!不送我也别想活了。跟他说下,我来过!”说完掉头就走。

“是不是坏事干多了,不敢上去见我外公?”赵南箫从大狗熊后露出脸说。

他转头:“赵南箫你说什么?”

“那就给我上去!”

赵南箫扭头就走。

徐恕终于站在了外公的跟前。

外公在看书,摘下眼镜,到门口接他,笑着拍了拍他肩,点头:“小伙子英俊,比你爸徐振中当年要精神多了。饿了吧,吃饭,切蛋糕去。”

赵南箫闭着眼睛许愿,吹蜡烛,切蛋糕,徐恕在边上始终一声不吭。吃完饭,赵南箫见他站在客厅的一面墙前,看着墙上挂着的许多外公的旧照片,就走了过去,指着一张用玻璃镜框保护起来的年代久远的黑白老照片说:“这就是1937刚建成通车时的钱塘江大桥。徐恕你听说过这座桥的故事吗?当时政府想在这里修一座桥,开始请的是外国专家,他们认为地质水文不适合,不能建,最后是茅以升先生站了出来,主持修建成功。这是我们中国人自己设计和施工的第一座现代钢铁大桥。可惜通车还没三个月,为了阻止日军攻打杭州,茅先生就又亲手炸毁了它。照片桥头的这个人,就是我外公的父亲,当时他就是桥梁的建造工程师之一。这是我外公最珍惜的一张照片。”

徐恕看着老照片,没说话。

赵南箫拉着他来到外公书房,指着书房里的展示柜:“这里全是桥的模型。这是赵州桥。这是1937年美国通车的金门大桥。这是米洛大桥,在法国,连接巴黎和郎格多克海岸,通车后,行车时间就从原来的3小时缩短到了10分钟。你看,它太美了,像不像飞翔在山谷里的龙?”

徐恕还是没说话,目光在各种桥的模型上游移着,最后停在中间的一个格子里。

这个最显眼的位置,放着的却是一枚看起来很普通的铁戒,上面带着扭曲的纹路。

外公也跟了进来,见徐恕看着戒指,就对赵南箫说:“小南,你给徐恕讲下戒指的来历。”

赵南箫对世界桥梁史了然于心,这个自然难不倒她。

赵南箫说:“这枚戒指有个名字,叫工程师之戒,它的出现,和世界桥梁史上的一桩悲剧有关。悲剧发生在魁北克大桥上。这座桥修建于一百多年前,是由当时一位非常著名的名叫特奥多罗库珀的大师设计建造的,大桥有着当时世界最长的悬臂梁结构,被认为是库珀的一个不朽杰作,他自己也说这个设计是最佳最省的。但是大师过于追求设计,为了让大桥成为当时世界上最长的桥,他把原来设计的500米改成600米。1907年8月,发生悲剧,主跨悬臂悬拼快要完成的时候,南侧的一根下弦杆由于缀条薄弱等原因被突然压溃,悬臂坠入河中,将近两万吨的钢材和当时正在桥上作业的86名工人落入水中,造成75人罹难。因为大师过分自信,忽略了构造的合理,导致这场世界桥梁史上的重大事故。”

“其实事故发生前,也有参与设计的工程师发现了设计的不合理,但出于对权威的崇拜,并没有提出明确的反对意见。更加不幸的是,在十年后的重建中,同样因为设计不合理,连接细节强度不够,桥梁施工中再次发生垮塌,又有十三人罹难。后来,加拿大七大工程学院一起出钱把倒塌的残骸买下,将钢材打造成戒指,发给每年从工程系毕业的学生,戴在小拇指上,画图的时候,硌着手指,以此提醒工程师,必须要用高度的责任感去设计桥梁,以避免惨剧再次发生。”

“这枚戒指就是当时的原料戒之一,是我外公以前在加拿大交流活动的时候,工程学院院长赠给我外公的。”

少年看着铁戒,听得仿佛有点入神。

外公称赞了一句:“讲的还行。可见平常书没白看。”

赵南箫笑道:“外公,你太小看我了!以后我也要当桥梁设计师,设计世界上最牢固最雄伟的大桥!”

外公笑道:“做桥梁设计师可没那么容易,责任大,还很辛苦,你一个女孩子,不怕吗?”

“外公你和爸爸都不怕,我也不怕。”

外公目光欣慰,点头说:“毛主席说,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咱们中国现在还有许多天堑的地方亟需桥梁。小南你好好努力,外公相信你以后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桥梁工作者。”

“我知道!外公,我好久没听你拉小提琴了。”

赵南箫跑去,把小提琴拿了过来,送到外公的面前。

外公笑着接过,想了下,起了个调。

《爱的礼赞》。

这是小提琴和钢琴的合奏曲。

赵南箫立刻坐到那架木质老钢琴前,打开琴盖,合着小提琴的琴声伴奏。

屋子里灯火柔和,流淌着美妙的音乐之声。

徐恕一个人站在书房门口,一动不动。

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座机响了起来。

外公放下小提琴,去接电话。

徐恕慢慢地走了过去,拿起小提琴,摸了摸琴弦。

赵南箫听到小提琴的和声,回头,有点意外,停住了,看着他。

徐恕显得有点尴尬,立刻放下小提琴,呃了一声:“……我小时候学过一点儿……拉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