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江州城中,门口四个大红灯笼高高挂着,竖有一高杆,杆上立旗:九馆。

“九”是小九的九。

一行人早上到了酒馆。

周觅海将几人领至偏厅,说:“二公子,你就在这候着。商队都是中午过来。不过,视情况有时也会前后相差两刻钟。”

“嗯,多谢了。”慕锦难得道一声谢。

周觅海笑了:“二公子客气了。”

徐阿蛮的眼睛在慕锦和周觅海之间溜了两圈,接着定在窗外飘扬的旗子上。

周觅海顺着看了旗子一眼:“对了,二公子,我这儿酿的酒,可是一品香。我盛几壶过来,给你在路上解解馋。”

“谢谢了。”慕锦话不多,说的都是客气话。

徐阿蛮伺候了他那么久,没听过他一句谢意。她跟着周觅海到了酒窖。

前天,周觅海没有找到和徐阿蛮独处的机会,这时她才问起:“你和二公子,事要成了?”

徐阿蛮摇头:“还没成。”就是嘴上说成了,提亲的事也是要以后安定了才能成。

“我离开花苑的时候,二公子就独宠你一人。如今,我已经成家立业了,陪在二公子身边的还是你。”周觅海走向里边的酒坛子,“你呀,是二公子身边受宠时间最长的人了。”

酒坛口飘出浓辣的酒香。

徐阿蛮问:“你对二公子还有余情吗?”

“如果恩情也算情的话,那是有的。男女之间的嘛……我已经有相公了。”周觅海抬起酒坛到桌上:“你也见到了我相公,很高峻的男子,十分疼我。我能将酒馆开起来,多亏了二公子。但要经营下去,就是我相公的功劳了。”

“嗯。”徐阿蛮笑了笑:“上回你给小六捎了信,小六把你和你相公的事,跟我们说了。”

周觅海一边舀酒,一边回忆:“给你们捎信时,我刚新婚。离开慕府,回到江州,我就开了酒馆。可一个姑娘家做生意,总要被欺负。我偶然碰见了他。我相公曾在百随经商,知道很多生意上的窍门,我请他给帮忙。一来二去,我们就相中了。”

“他不计较你的过去,又愿意助二公子离开,可见是一个心胸宽阔之人。”话虽如此,这位周相公也避开了和二公子的见面。

周觅海:“我和他讲过自己和二公子的事。百随男子不大介意伴侣的过去,和大霁民风不一样。”

徐阿蛮点了点头,“嗯。”

“来,这是一壶。”周觅海闻闻壶口,“希望二公子满意。”

除了‘翌日方歇’,其余美酒二公子都喜爱。

周觅海又问:“对了,你跟着二公子去了百随,小六她们怎么办?”

“跟着二公子比较凶险,小六几个回慕府了。”徐阿蛮咬下唇,悄悄地说:“有件事,我想问一问你。”

“说呀。”周觅海笑起来:“酒窖就你和我,有话大胆讲。”

徐阿蛮还是轻声:“你从前和其他姑娘吵架,是因为喜欢二公子吗?”

周觅海摇酒的动作顿了顿,她也压低了声音:“我有那么一段时间,喜欢过二公子。”

徐阿蛮淡然:“二公子他有什么值得姑娘家倾心的。”

周觅海眉眼弯弯:“是了,你以前在掩日楼对二公子避之不及,不知道二公子多受欢迎吧。”

徐阿蛮以前巴不得别人将他二公子抢了去。

“拿我来说,要不是二公子将我接进慕府,我这条命早就没了。”周觅海说:“我家就住在江州杏花巷,我还是远近闻名的酒馆西施。可是,被江州恶霸给相中了,他害死了我爹娘,还想将我抢去做妾。他糟蹋过好多姑娘,被逼死在他家,更无处申冤了。我当然不从,他在大街上把我扇了几掌。是二公子救下了我。后来,我上县衙告状,得罪了恶霸一家。我待在这里也遭罪,就跟着二公子回了慕府。”

说完这一段,周觅海又浮出了笑意:“二公子长得玉树临风,对我又有救命之恩,说没有心动过,那是假的。”

说话间,又盛满了一壶酒。

徐阿蛮盖上了壶盖。“我也不知道,我和二公子的事将来能不能成。要成了,又能不能成一辈子。虽然他说,以后就我一个了,但他……”

“我明白。”周觅海经历过慕锦,当然知晓女儿家的心思。“二公子尤其喜爱收留命苦的姑娘,你担心他将来见异思迁。但二公子从来没有给过我们承诺,他只是给我们一个安定的生活。我想,二公子的那一声承诺,不是对谁都讲得出口的。”

徐阿蛮:“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没觉得他有多好。”

周觅海:“他不爱我们,但别的该关照的,也都关照了。在慕府时,觉得他喜怒无常,经常吓得我们胆战心惊,但我后来想了想,二公子很少真正伤害我们。十五是青楼女子,在青楼差点被恩客鞭打至死,她求二公子救命,外边的男人都讥笑二公子,说满大街是他的连襟。十五何尝不难过,但二公子也没理会风言风语,给十五赎了身。后来二公子动怒,是因为十五给二公子下套。”

徐阿蛮叹声:“我遭罪,也是因为犯了他的大忌。”

周觅海:“二公子不是真正的大好人,做善事,讲好话,大约是不能了。但他也不是大恶人,像江州恶霸那样,逼良为娼的事,二公子也不会做。”

“你这么一说,我想明白了。”李琢石对慕锦不大了解,曾经的花苑姑娘,才真正点醒了徐阿蛮。

周觅海:“我进府的时候,二公子说过,只要我的心没有变坏,他就保我后半生吃穿不愁。我想,二公子招进来的姑娘,一定都不是坏心肠的。”

“这几壶酒啊。”周觅海盖上了酒坛子口:“祝你和二公子百年好合。”

——

宫中一切井然有序。

新帝日理万机,日子和从前没有什么不一样。

要说不同的,就是他成了皇帝反而独自入眠。但这是因为女子不可夜宿龙床,而非因为李琢石的离开。

至于萧展睡梦中有没有呼唤谁的名字,只有清流知道。

清流从不作声。

萧展也不询问。

真的,日子和从前没有什么不一样。最多就是天灰了,云薄了,风也淡了。宫檐外一片秋意。

秋意,免不了萧瑟。

一片毒已经解了。明明登基没有多久,萧展的太子时期,似乎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

他极少想起李琢石。除了朱文栋偶尔回报:“皇上,没有找到皇妃。”

“嗯。”萧展大多只是应一声,低头翻奏折。连带的,他忙得没时间回想和慕锦的恩怨。

朱文栋偶尔回报:“皇上,没有慕锦的踪影。”

“嗯。”萧展不觉得失落,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一个穷途末路的人,还能造反翻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