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纪流苏住在此地,丫鬟们满心好奇。

她安置下来之后,即便换了身衣服,却仍是遮着脸,好似见不得人一般。

她愈是如此,旁人便愈是抓心挠肝地想要试探。

甚至有丫鬟奉茶的时候,竟忍不住偷偷打量着她,却一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她的裙摆上。

“瞎了你的眼!”秀云怒道。

丫鬟不知她们的底细,也不敢轻视她们,忙求饶道:“奴婢并非有意……”

“秀云……”

那个沙哑的声音蓦地响起,丫鬟打了个颤,心里只觉得又刺耳又难听。

对方年纪轻轻,声音怎么会这样粗哑……

“是,姑娘。”秀云冷冷地打量着那个丫鬟。

丫鬟见她不再斥责自己,心里偷偷缓了口气。

岂料下一刻,纪流苏便看着她道:“去将她的眼珠子挖了。”

丫鬟听了这话,顿时流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来,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差错。

她若真真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打个半死不活发卖出去已经极是可怕了。

哪里有一上来就挖人眼珠子的……

“求姑娘饶了奴婢……”丫鬟忙跪下求饶,“奴婢愿意挨板子也愿意扣月银,求姑娘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秀云道:“姑娘,这地方不比京城,而且这是在别人的府里,挖了她的眼珠子容易,就是不太好善后,回头坏了老爷的事情,这不太好……”

纪流苏面无表情道:“那就叫她日后都跟着我,等我回到京城,再收拾她。”

丫鬟听得她们这些语气如话家常的对话,额上冷汗直冒,身子也隐隐打颤。

秀云转头看向那丫鬟一脸的不满:“还不快滚!”

那丫鬟真真是吓得连爬带滚地跑出去了。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竟再也没人敢讨论或是打探。

此地并非天子脚下,兴许是这些人日子过于安逸,性子也都似绵羊一般温吞无害,乍然见到一个狠手段,便吓得屁滚尿流。

秀云却从不会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在眼中。

纪流苏问:“父亲打算怎么做?”

秀云道:“老爷假借姑娘来此地探亲,只说我们此行是无意中发现了叶家公子……”

纪流苏望着庭院中的草木未言。

秀云打量她一眼,又道:“最好还要帮他把这里处置干净,省去那些后顾之忧。”

纪流苏不过是个小女孩,表面上纪家派来的是她,可实际上却将一切都交代给了秀云。

秀云见她没话再说,便退下去。

府里来了客人,叶清隽却并没有太过高调地招待对方。

就像是进来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搁在府里一个角落里,甚至再没有看望过一眼。

这日秀云特意让丫鬟去邀了云黛与锦意来。

两个姨娘过来之后,秀云稍一打量,便瞧见一个脸侧带伤,一个娇美莹嫩,两个女子谁能讨得叶家家主的喜欢,一目了然。

秀云道:“二位伺候了叶公子不少时日,也是劳苦功高,我家姑娘在这儿几日都不曾见过,今日便特意宴请二位,也算是认识一场。”

锦意面色冷淡,云黛亦是一脸茫然娇态。

两个都不似心机深重的人,秀云心里想了一圈,觉得此地人确实单纯。

云黛面上不表,掌心里却仍出了一手的冷汗。

她先前便总想这女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又觉对方必然是善良温柔,生得美貌才能成为家主心尖尖上的一抹明月光,叫家主捧着宠着,更不允许旁人动她一根头发丝儿。

可等她进去瞧见了对方,却发觉对方戴着面纱,是个看不清模样的人。

凑近了打量,云黛却能明显察觉对方体态娇小得很……

几人兴致缺缺地应答了几句,纪流苏却全程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只有秀云在客气代自家姑娘问答。

秀云虽言语客气,却已经摆出了高人一等的姿态,与其说是纪流苏想与府里两个姨娘结识,倒不如说是特意敲打。

锦意领会到这一层意思,低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抬手抚了抚脸侧。

云黛却听那秀云忽而引经据典,忽而一段文绉绉的言论,听得她昏昏欲睡。

她忍着想要打哈欠的念头,转头便瞧见锦意脸侧结痂的地方忽然裂开了道口子,正淌着血。

云黛吓了一跳,忙提醒了一句。

锦意便拘谨道:“妾容颜有损,想去擦一下药,不知姑娘可否应允?”

秀云闻言,打量了纪流苏一眼,随即笑说:“容貌对于姨娘来说是极重要的,姨娘快些去吧。”

锦意微微颔首,又对云黛道:“我一人不便,你来帮我。”

云黛便也随她去了。

二人离开了屋里,秀云便嘀咕道:“这两个女子憨得很,跟她们说话仿佛跟榆木疙瘩讲话似的,我敲打了半晌,其中一个不领会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打呵欠,真真叫人无语。”

纪流苏垂眸道:“早些打发了去,我不想看见这些下作的人。”

她似在这些妾侍身上看到了某些人影子,青稚的脸上笼上一层淡淡的阴翳。

这厢云黛给锦意上了药,锦意却忽然开口:“你待会儿离我远些,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别凑到我跟前来。”

她性子一向冷淡,忽然说出这么句话,任谁都会觉得她这是嫌弃的意思。

云黛却迟钝得很,还怔怔的模样:“这是为何?”

锦意扫了她一眼,道:“这顿晚饭,那位纪姑娘也是邀请了家主来的,只是她那丫鬟讲了半晌的话都不开席,必然是家主有事耽搁了。”

“等今日家主来过,我也就该结束这一切了。”

云黛愈发奇怪。

锦意与苏玉娘不同,与姜烟也不同,她有什么话不会直说,有什么想法也藏得极深。

也正因为如此,她的性子也极为抑郁,想法也总会极端一些。

云黛无知无觉,自然体会不到她的想法,也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就像方才秀云讲话,用的是主母身边惯用的手段想要敲打她二人。

她们一个心知肚明,麻木得很,一个却是完全听不明白,连思绪都不在一条线上,俨然是后者傻乎乎地自心底更自在些。

锦意道:“你以德报怨,我无以为报,也当我是……助你这么一回。”

锦意说完这些话,便又起身回去。

云黛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心里却仍在想对方话中意思。

仔细回想她与锦意的恩怨,其实都是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若要她来形容锦意为人,她也是无法形容。

可观之上回滚落山坡一事,锦意护得她全须全尾便能观之本质。

这本就是未知的危险,倘若她不推云黛那一把,兴许云黛会被狼咬断喉咙,又或者她并未将云黛紧紧扣在怀中,云黛兴许会一头磕在石头上,直接磕碎了脑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