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我的世界

“你认为,此处应当有人?”

她忽而反问道。

那老人微微一笑,捻着花白的长须:“有人的世上,怎能无人?”

“又怎不能无人?”

“无人的世界,还是世界么?”

“有人的世界才叫世界么?”

老人转移目光,也跟着她眺望到远方:“若这世上无人,便无你我,也无他她。”

“若无你,你眼不能观景象,手不能触万物,耳不能听八方,鼻不能闻百味,那么,何处是世界?”

云常儿下颌一抬,向着那万里平原:“此处。”

老人手一拂,将一切景象抹去,只余一片漆黑,连云常儿或老人也不见身影:“你不在,你眼中的世界便不是方才的世界,那么现在,何处是世界?”

她脚尖点点脚下,即便那里已然变得空荡荡的:“此处。”

“此处并无土地。”

“谁说世界要有土地?”

“那么世界要有什么?”

这时,云常儿微微一笑,一阵蓝得淡雅虚幻的光芒自她身上发出,笼罩着她的身体,令她自黑暗之中现出身形。

她也如老人一般,手往外一拂,方才的草原美景现出来了。

这时,她手指往远处的牛羊马群、飞鸟巨鹰轻轻一弹,飞禽走兽消失,只余一片无人也无动物的草原。

“这,是世界。”

手往回一挥,无数的动物站满整片土地,但草与水与山与房全不见了,眼到之处,只有生物。

“这,也是世界。”

她手上动作更大,向周遭迅速拂去,很快草能飞驰、石能站立。

或又五指收拢,奇形怪状、无以名状之物四处滋生,言人不能理解之言,做人不能领会之动作。

“这,都是世界。”

这时,云常儿将身上灵力收拢,让自己与老人都“消失”于这个世界。

只有她冷冷清清、不带感情的声音回荡在空中:“那么你说,你我之于这万千世界,又有何用?又何曾是必然?”

老人一阵沉默。

许久过后,他才低笑一声。

“姑娘对这世界,看得实在客观。”

云常儿终于带着老人“回到”这世界,语气淡淡:“对万物保持谦卑罢了。”

但老人还是执着说道:“可你身处人之世界,内心分明也认为,此处所在缺少了人。”

云常儿轻笑一声,再没有先前的困惑之相。

“那是你误会我了。”

她说着,挥挥手将这片草原抹去,让四周回到黑暗。

她走到前方远离老人的所在站定,抬起双手,掌心向上。

登时各有一簇火焰状灵力自她掌心生起,她凝力一催,灵力以燎原之势在掌上暴涨!

这时,她的身旁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人事物。

或是威武战将,或是谦谦君子,或是窈窕淑女,或是道者修士。

猛兽、灵物、草植也相继出现,随着她一身气息上涨、往至高处催发,秘境之中的景象愈发精彩,愈发壮观,愈发热闹,俨然是当今的普罗万象!

而她所化的这片世界,美好之余,也有纷争,也有战火,但整个画面却显得井然有序,平衡和谐。

她收回掌心灵力,一人立于这世界之中,安然若素地看着世间种种。

她对老人道:“你所看见的,是我眼中的世界,而非我心中的世界。”

“你问我人在何处?于我而言,人,只在此处。”

她半举起手,五指收拢,做紧握状,一身灵力全凝于掌心,周遭之人便也汇聚到她身边。

灵力所散发的光,照亮了身周的人,力量越大,照亮的范围越大,人便越多越密集,但力量变少,则一切逐渐陷入黑暗,再不复相见。

她心中的“人”便在此处,在她力所能及、能够触及、能够包裹的地方。

若她不能,若她不够,那么这人与万物于她而言,只有一片空无。

纵是看起来通达一切的老人,此时也露出一丝诧异。

但很快,他无奈笑道:“这便是你不愿让这秘境有‘人’的原因?你觉得你如今,不够资格让他们出现么?”

“或者说,你心中之人,你觉得你尚不能够令他们安然出现于当下的世界?”

云常儿垂下眼帘,看了一眼地面,眼中有一抹外人察觉不到的失落。

但再抬头时,眼神之中只余笃定:“暂时不够。”

“暂时……”老人抓住她的关键词。

云常儿现出一抹冷笑,有一股令人发寒的狠意自她眼眸深处溢出。

她不再停留,敛起一身气息,将秘境之中的一切恢复原状,便往老人身后的方向走。

“是啊,暂时不够,但——必定会有。”

老人看到她的眼神,白眉一蹙,随着她转身,目光一直也跟随着她移动:“姑娘,你似乎执着了。”

云常儿却暂停脚步,回头笑得无谓:“可我也通过考核了。”

言下之意,你的问题我回答了,该放人了。

老人一怔,旋即叹道:“只愿独自背负,这是执念。”

“那便是执念。”

“执念一起,或成心魔。”

“感谢提醒,我很好。”

老人再无话可说,目光往空中秘境的某个只出现在他眼里的光点看去。

秘境随即崩塌,叠起的三个巨**阵步步解开,在云常儿面前现出一道不知往的窄小灵力桥。

云常儿毫不犹豫、头也不回地踏上去,离开这个地方。

到了那灵力桥的尽头——另一处阵法的临界点,她才骤然停步,回头看逐渐消失在后方空间的老人。

这秘境布境之人手法十分精妙,秘境自成一套运作的规律。

秘境中的一切景象与人物,都是虚造之物,都由闯入秘境者的心境触发、创造、构成,即便布境之人也无从探知。

也正因如此,她才无所避讳地在内中展露了许多,不过这结果并未令她愉悦,她回想起“老使者”的话,目光愈发深沉,愈发幽冷,宛如一片漆黑无光的死湖。

当她再次迈步的时候,她的脚底紧紧贴着灵力桥的桥面,步伐比任何时候都要重,似是坚定,又似有什么狠狠压住她的步子,令她步步如有千钧,甚至将足下的灵力桥也踩出裂痕。

而就在她步入另一个法阵之时,忽然,她感受到来自法阵之外的某种力量的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