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经过认真筹备,团部举办的夜校终于开课了。

周一到周四是文化课,周五周六是军事课,上课时间为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半。军事课由刘恪非、秦参谋长和耿副团长轮流上。

文化课分为语文和算术,老师是从各个部门抽上来的。这次报名的学员有两百多个人,分成了三个班,十几个女同志全部集中在了一个班。

张依一早就报了名,她好巧不巧地被分到了赵琴那一班。

晚饭后,张依一和余小容拿出了笔和小本子,还有团里印发的简单识字课本,准备去上课。开学第一天,两人都有些激动。

毛娃一见,吵着要跟去,被赵长才拉住了,“小孩不能去,吵吵闹闹影响别人,爹在家教你认字,等开了学,爹给你报名上幼稚园。”

赵长才和张铭恩参军后,一直在一个连队,不用打仗的时候,张铭恩就教他认字,几年下来,他认识了不少字,日常生活够用了。这次夜校开课,他只报名上军事课。

张依一和余小容赶到团部活动室的时候,学员差不多都到齐了,两个人找了个座位坐下。她们这个班在团部活动室上课,另外两个班的上课地点在食堂。

两个小时的时间,分成了两节课,一节语文,一节算术,两堂课之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小容,你们也来了!”一个穿着一身靛蓝色粗布衣裳,年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年轻女人和余小容打招呼。

女人皮肤黯淡无光,脸上带着愁苦和倔强,身上更是瘦得厉害,衣服宽宽大大的穿在身上,看上去像是一根竹竿撑着衣服。

余小容往那个女人跟前凑了凑,小声说:“玲子姐,你想开点吧,实在过不下去就算了,你看你现在都瘦成一小把了。”

“我不能便宜了他们,凭啥我当牛做马的伺候他们一家子这么多年,他现在飞黄腾达了,我就要给他们腾位置,我葛银玲宁愿当寡妇,也绝不做弃妇。”女人决绝地说。

张依一将两人的话听进了耳中,隐隐的为这个叫葛银玲的女人担忧。

葛银玲明明是一个很清秀的江南女子,却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蒙上了一层阴翳,眸子里带着玉石俱焚的危险。

“老师来了,上课了!”有人喊了一声。

张依一立刻坐直了身子,余小容和葛银玲也停止了说话,看向了讲台。

第一节 课是语文,语文教员是赵琴。刚刚解放,教育普及度低,像杨碧玉赵琴白燕她们这些初中毕业的人,都算是文化人了,可以当老师了。

赵琴一进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白衬衣、黄军裤,一头整齐的齐耳短发绕在耳后,看上去干净利落。她身上有一半少数民族的血统,身材高挑,高鼻深目,身上带着一股张扬野性的美。

“同志们,我叫赵琴,是驻地医院的护士,今后,由我来给大家上语文课,请大家多多指教!”赵琴鞠了个躬,姿态优美,露出一截优美的脖颈。

张依一听到了几声倒抽气的声音,有一个小战士甚至红了脸,不好意思看赵琴那张明艳的脸。

赵琴一向对自己的美丽很有自信,她挑了挑眉稍,头颅高高扬起,像是一只骄傲的天鹅。

医院工作很忙,除了高炮团驻地官兵,医院还服务于社会,医院护士奇缺,她们忙得脚不沾地。可即便是这样忙,她还是报名当了文化教员。

只有当了文化教员,她才能正大光明的接触到刘政委。因为每天上完课,她们这些老师都要将一天的教学工作做个总结,汇报给刘政委,发现问题好及时调整授课方法。

在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目光中,赵琴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上了几行大字“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国共.产党万岁”“为人民服务”。

“大家跟我读,中国共.产党万岁!”赵琴抑扬顿挫的声音中夹杂着淡淡的乡音。

张依一随着众人一起朗读,为了不引起注意,张依一刻意压低了声音。

“中国人民解放军!”赵琴老家是南方某个地方的,Zh和Z不分,把中读成了宗,张依一无意识的就自己纠正了过来。

“那个谁,你怎么读的?”赵琴拿着一小截粉笔头,啪地砸在了张依一的头上。

张依一猛一愣,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上赵琴了。

众人的目光刷地集中在了张依一的身上,余小容在下面用胳膊肘戳了戳她,压低了声音说:“翠翠,你好好跟老师读。”

“我没读错,本来就是念中,不是念宗。”张依一小声低估了一句。

“你还交头接耳,不知道尊重老师、遵守课堂纪律吗?”赵琴又是一截粉笔砸过来。

张依一只觉得左眼一花,这一截粉笔直接砸在了她的左眼上,左眼睛顿时又酸又疼,不一会儿就泪眼模糊。

“到底是谁不尊重谁,明明是你自己读错了,Zh和Z不分。就算是我读错了,你身为老师也不能一次两次的用粉笔砸我!”张依一也恼了,蹭地站起身,余小容拉都没拉住。

“你…,你扰乱课堂纪律,出去!”赵琴虽然泼辣,却不是个能言善辩的,尤其是她现在还不占理,被张依一怼得说不出话来。

“翠翠,你眼睛没事吧!”余小容也不管赵琴生气不生气了,她见张依一左眼通红,泪流不止,非常担心。

旁边的葛银玲有些担忧地看着张依一,下面的战士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有两个战士看向赵琴的目光不觉中有了一些质疑。

“大家安静,安静!”赵琴见教室里一片嗡嗡声,生气地喊了起来。

赵琴看张依一更加不顺眼了,一个大字识不了几个的村姑,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疑她,还当众和她吵。

“你出来!”赵琴觉得自己的权威得到了挑战,气得脸都变了色,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闹得太难看,沉着脸让张依一出来。

出去就出去,谁怕谁啊!张依一顶着红肿的左眼,蹬蹬瞪地就出去了。

“你这种人怎么好意思呢,上课公然顶撞老师,不愧是乡下来的村姑。我劝你还是别来丢人现眼了,你就是学也学不好,就别浪费纸笔了。”一出教室,赵琴就开始挖苦起来。

“我是村姑怎么了,那也比你有教养,也不知道是谁丢人现眼,错了不敢面对,还要打击报复学生,你简直愧对老师这个高尚的称呼。”张依一反唇相讥。

赵琴哼了一声,“你胡说什么,我怎么愧对老师这个称呼了?我就奇怪了,你不是和张铭恩离婚了吗,不是吵着闹着离开张家了吗,怎么还赖在大院里不走!”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部队大院是你家的吗?”张依一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是故意针对我的。我猜猜哈,你是为了杨碧玉打抱不平呢,还是为了刘恪非争风吃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