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永州府地处偏北,距离乐平县约十日的路程。

傅家宝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舟车劳顿就别提了,当终于瞧见永州府青林县的大门时,他只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颗被晒干了水、蔫了吧唧的白菜。

车夫将车赶到城门口附近排队进城,就听见少爷问道:“这都第十天了,娘子怎的还不给我写信?”

车夫还未来得及回话,跟着少爷一起赶赴永州府的阿麦便无奈道:“少爷,咱们还没到地方呢,少奶奶怎么给您写信?须得等咱们在城里找到安置的地方,给少奶奶回了信后,少奶奶才能托人将信寄过来。”

“这么麻烦啊!”傅家宝叹息一声,觉得没有娘子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阿麦见大少爷提不起精神,立刻笑道:“少爷,这青林县咱们还是头一回来呢,您不出去瞧瞧?”

傅家宝靠在车里有气无力,只摆摆手。这一路上他不知看了多少永州府的风土人情了,初时还觉得新奇,后来看久了,觉得看来看去都一个样儿,也就懒得出去看了。

阿麦见少爷意兴阑珊,也就识趣得没再说话。

车子一路入了城,经过街市,繁华热闹的烟火气一下子从车窗外飘了进来。

傅家宝嗅到了一股饭菜香味,总算提起了些精神,忙道:“先找个地方吃饭歇息。”

阿麦道:“少爷,不先去那位大人府上拜会吗?”

傅家宝理直气壮道:“你傻了么?咱们刚刚入城,连个住处都没寻摸到,连份礼物都没备上,这就满身尘土两手空空地上门去?你不羞耻,你少爷我还觉得丢人呢!”

阿麦仿若醍醐灌顶,连忙点头道:“少爷说得对!哎,是我糊涂。”

傅家宝:“那赶紧的,找个地方打尖落脚。”哎,这一路车马颠簸风餐露宿的,可算是能吃上顿好饭了!

一行人找了间客栈吃饭沐浴歇息了一晚,买好了礼物,这才上了那位郝大人的门。

傅家宝一路上想着那位五品官的名字,就觉得有意思,郝德郝德,好的好的,他爹娘一定不会取名字。

暗暗吐槽的傅家宝没想过,他自己的名字也不怎么样。

在走进郝大人的宅子前,傅家宝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东西,他只进过明县令一个官的家里,那朴素的宅子叫他产生了许多联想。明县令不差钱却住的朴素→明县令不想让人觉得他过日子奢侈铺张→明县令看重清名。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明县令的好友郝大人肯定也看重清名!

仅凭一封信,郝大人就收了他这素未谋面的人做学生,那他跟明县令的关系,肯定同他跟明景、史寇的关系一般。

于是傅家宝挑来选去,买了最贵的文房四宝当拜师礼。

找到了郝大人的宅子后,他心里更安定了,郝大人身为一个五品官,那宅子瞧着却也不比明县令阔气多少,应当也是个勤俭之人。

管家通传过后,傅家宝让其他家丁在外头等着,只带着阿麦进去。

进了大门后又走了一段路,才到待客的大厅。

郝大人早已等候在那里,傅家宝抬头一看,有些吃惊,这郝大人官阶比明县令高,瞧着倒比明县令年轻了十岁的模样。

正襟危坐、长脸高鼻,满身正气。

傅家宝觉得他有些像小时候给自己开蒙的老师,一开口便带了几分敬畏,“学生平州府乐平县傅家宝,拜见老师。”

郝大人瞥了一眼傅家宝身后那下人捧着的盒子,笑眯眯地道了声好。

师生俩客气地寒暄一番后,傅家宝便让阿麦将拜师礼呈了上去。

郝大人看管家接过那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道:“听闻你家中巨富,这送的礼物不会太贵重吧!”

傅家宝想起对郝大人的猜测,立刻道:“不会不会,只是寻常的文房四宝。”

郝大人脸上笑容一僵,“寻常的……文房、四宝?”

傅家宝点头,有些疑惑,觉得这郝大人怎么忽然就不太高兴了,不过他也没多想,初来乍到,坐在他面前的还是一位五品官,他心里也是有几分忐忑的。

聊了一会儿,郝大人问起他的学习进度。

傅家宝闻言有些骄傲道:“学生不才,刚刚背全了四书五经和《春秋》。”

郝大人面上笑容更僵硬了,“只是背全了?”

傅家宝点头,目光里透着疑惑。这老师怎么瞧着不是很高兴啊!要知道他全背出来时,娘子可是夸过他好几次呢!

傅家宝怎么知道郝大人心里在翻腾什么。原来这郝大人虽说是一名五品官,朝廷该给的俸禄没少给他一分,但他家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上上下下男女老幼全靠他的俸禄养活,除此之外家里下人的月钱,官场之上的应酬一个也不能少,他又不敢去贪污受贿,这日子就过得捉襟见肘了。

好在他如今在家丁忧,闲着倒是能收几个学生,收点学生的孝敬还是可以,他还想趁着在家闲着这段时日,多收几个学生呢,因此明县令给他写信,说这个学生家里是县里首富,郝大人立刻就答应了。

首富多好啊!他收了这个学生,还怕日后一年四季少了孝敬?

郝大人心里头算得美得很,这学生家里有钱,听说出手也大方,自己是他的老师,他一个商户之子,除了拿钱,还能用什么来孝顺?就算一季只孝敬自己一百两,那一年也得有四百两银了,再加上他的俸禄,那他这一家子,总算能过的稍稍体面些了。

因此郝大人寄出那封信后,可是在天天盼着这学生过来,没想到这学生来倒是来了,送礼还不送些实在的也就罢了,基础竟还这般差!这么大年纪了,才背了这点东西,还想考科举,回家当他的大少爷去吧!

可是已经答应过的事又不能反悔!而他堂堂五品官,若是教出来的学生将来连个举人都摸不上,那他还当什么老师?岂不是要一世清名扫地?

一想到傅家宝基础这般差,而他要把他带到举人,得耗费无数心力,郝大人心里头就老不高兴,老后悔了!

傅家宝对此无知无觉,只觉得这老师一直沉着脸,瞧着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两人说了一阵话,傅家宝忽然拿扇子一拍脑门,说道:“哎,出门前娘子交代过,前来拜师得先交上束脩的,我竟给忘了!”

“束脩?”郝大人一愣。

傅家宝一边让阿麦取出银票一边对起身对郝大人道:“连个上私塾开蒙的童子都得带齐束脩,我却险些给忘了,还请老师勿怪。”说着,就将银票递到了郝大人面前。

郝大人一瞧那银票明晃晃写着“三百两银”,不自觉咽了咽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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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平县,傅家。

林善舞估算着时间,觉得傅家宝应该已经到青林县了,她还在家里担心那位五品官会对傅家宝很严厉,或者对傅家宝不尽心,却不知道对方已经在傅家宝的金钱攻势下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