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傅家宝在学馆吹了一天,第二日就穿了那件大氅。

青林县的天儿虽比乐平县冷得多,但也还没到用得着穿大氅的时候,因此当傅家宝穿着一件厚厚大氅走出家门时,一路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

等到了郝府学馆,就连郝大人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他见这学生穿着大氅坐在屋里,热得满头是汗,不由道:“这大氅……”

话未说完,傅家宝立刻眼神亮晶晶地看了过去,说道:“我娘子给我送的。”

郝大人一愣,随即恍然道:“哦。”

傅家宝继续唉声叹气,“哎,我家中那娘子,生性柔弱,做什么都要找我拿主意,偏偏在照顾我这事儿上固执己见。我都同她说了,让她不要给我做大氅,她偏要,也不知做了几天……”

一提到娘子,傅家宝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叭叭叭说个没完,郝大人一开始还有兴致听两句,可听到后来,见傅家宝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忍不住道:“既然你那娘子生性柔弱,又是怎么开起那么大一间胭脂铺子的?”

傅家宝前些天就跟他提过,说他家娘子本事大,擅经营,将一家大胭脂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可郝大人今日听傅家宝这番话,却又觉得不对劲。

傅家宝闻言,顿了一顿,继续道:“她虽身子柔弱,但心性坚韧,做事有始有终,做胭脂的本事又厉害,所以才能将胭脂铺子开得那般好。”

郝大人又疑惑了,“可她既然心性坚韧,又怎会粘着你不放?还抱着你不让你来青林县读书?”

傅家宝卡壳了,眼睛转来转去着急地想圆过去。

郝大人见状摇摇头,看来他这学生口中的娘子未必是真的。哎,如今的年轻人呐,就是好面子,尚未娶亲没有娘子算什么,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至于编一个出来吗?

郝大人翻开书本,说道:“今个儿,我给你讲讲如何写‘对策’……”

傅家宝见状,还以为郝大人是不追究这事儿了,松了口气,心下却定了决心,看来回去之后,得把娘子的事儿给写全了,省得以后圆不上。

而此时,远在乐平县的林善舞刚刚走出东院,就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她不知是有人在念叨自己,还以为是这几日着凉了,寻思着自己买副药熬了吃掉。

露华轩的生意已经上了正轨,店里又添了几个人,如今倒是不必她亲自过去看着了,只每日对一下账便好。她现在只需时不时去看顾一番花田,然后剩余时间便全拿来练武和研制新的产品。

如今的日子对她而言平淡又安宁,有时候犯懒了,甚至可以坐在躺椅上对着院子里的书看上大半天,而不需担心下一顿的吃食以及夜晚的住处。简直是上辈子颠沛流离时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只是这样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一两个月,林善舞便有些无聊起来,她也不知为何如此,明明之前在傅家待了好几个月都没有这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直到有一天她拉开抽屉,瞧见了许久没有拿出来的擀面杖,怔了一下,才恍然明白过来。

啊,原来是东院太安静了,少了一个总是变着法子惹她去追打的傅家宝,这座原先还觉得热闹的院子,便似乎突然空了。

林善舞对着那根擀面杖看了良久,取出纸笔,开始给傅家宝写信,只是刚刚研好墨,她对着这一页空白的信纸,却又茫然了,该写些什么?她每日的生活都是重复而单调的,在上一封寄给傅家宝的信里已经写尽了,若是再写,傅家宝会不会误以为她在敷衍?

想到傅家宝回来后痛斥她“不公平”,林善舞有些烦恼地拿笔杆戳了戳额头,片刻后,她目光微微一凝,眼中一点灵光闪过,笔下迅速游过一行字。

既然傅家宝那么爱看武侠话本,她就用自己的经历,给傅家宝写上几本书。这样,傅家宝不至于看得乏味,她也不至于无从下笔。

上辈子她过得虽然不如意,但也不是没有过快活的日子,这些东西可以写出来的素材。

这一封信一直写到了黄昏时候,阿红跑进了院子里,手里抓着一张告示跑了进来。

“少奶奶您快看,这画上女子同您像不像?”

林善舞将手下稿子的最后一句话写完,才抬头去看。就见阿红兴奋地将手中告示展开了立在她面前。

林善舞抬眼见到那告示上的画像,目光不由顿住了。

画上是一片静谧的山林,月光洒落,照出一个站在林间侧身望过来的倩影。那是一个身着蓝衣,头戴白色帷帽的年轻女子,她右手持剑,左手轻轻撩开帷帽下的白纱,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庞,画师有意将她的身形和衣裳描绘得如同轻云般朦胧缥缈,却将这女子黛眉下的双眼勾出几分凛冽之气,然而这样矛盾的特性融为一体,却令那画上女子显出一种惊人的魅力。

莫说别人,便是林善舞这会儿瞧了,也有些怔住。

阿红还在催促她,“少奶奶您说嘛,跟您像不像?我倒觉得极像。”

林善舞摇摇头,“除了衣着,你倒是说说哪里像了?”

她很肯定这画师画的就是她,不过这画像远远比她本人漂亮,眉更黑,肤更白,眼睛的形状也被勾勒得更为优美,唇形也比她本人漂亮,简直就跟开了美颜相机拍出的照片一样。说像吧,是有一两分相似,但要说是那个人,却又不是。如今想想,她是否该感谢这个时代的画像并不像西方国家那般写实?

阿红挠挠头,她第一眼看的时候,就觉得这画像上的人跟少奶奶很像,但是被少奶奶这么一说,仔细一看,却又觉得不是。

林善舞伸手接过那副画像,就见下面还写了句话,大意是这画上女子是其救命恩人,若是替他寻到,能得一千两赏银,若是提供其下落,能得百两赏银,请得知消息的去衙门。

林善舞这下肯定发出这告示的就是那天夜里她救下的书生了。她问阿红,“这告示是在哪里拿的?”

阿红微微低头回忆了一下,“就在铺子左拐不远处,那里有衙役将告示贴在墙上,说是京中一高官在找救命恩人,好多人围上去看,那衙役还到铺子里给了我两张,说是贴在铺子里,帮他们寻人。”

林善舞眉心微微一蹙,高官?看来她那一夜的谨慎是做对了。自从救了人又回来以后,林善舞再也没有穿过蓝色的衣裳,就连往日里习惯的发髻都换成了别的。她原先见县里头没有动静,还以为对方没有追查到乐平县来,没想到那书生竟然能让官府的人帮着寻人,且看这画像色彩绚丽、线条流畅,必是专请了画师画的,而不是刻了版后印出来的……看来那书生非但背景深厚,家中还是非同一般的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