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傅家宝心里莫名有些不爽,见那丫鬟居然伸爪子去搭他家娘子的皓腕,傅家宝几步上前,硬是拿折扇敲开了那丫鬟的手。

冷不丁被敲了下,袖红立刻缩回了手,一见是少爷来了,少爷还用那种不善的眼神瞪着她,她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林善舞见那丫鬟满脸的惶恐不安,有些不赞同地对傅家宝道:“你吓着她了。”

傅家宝瞪了瞪眼睛,有些委屈,娘子怎么能帮着一个爬床丫头说话?他下意识道:“可是娘子,她偷……”

林善舞抬手往他肩上一按,傅家宝那句“偷我东西”顿时咽了下去。

林善舞看了一眼屋子里站着的几个丫鬟,说道:“好啦,这丫头不过就是偶尔偷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夫君你就不要再责备她了,罚她点月钱也就算了。”

傅家宝闻言,只能顺着这话说下去,他道:“那好吧,看在娘子的份上,我以后就不追究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屋子里几个丫鬟连忙送二人出去,等再回来时,对袖红的态度已经变了。

“原来袖红没有勾引少爷,只是干活不利索偷懒而已。难怪少奶奶肯帮她请大夫。”

“这倒也算不得什么大错。”

“咱们先前不该排挤她的,还将她累病了。”

“阿力哥也不是少爷屋里伺候的,许是传话传错了吧!”

几人纷纷向袖红道歉,并让袖红安心养病,这几日的活儿都由他们帮着干。

袖红当时没有说什么,可是夜间躺在被窝里时,却在掉眼泪,心中感激与懊悔交加。她这一生的前十三年都活在青林县的最底层,看惯了人情冷暖。后来因模样生得出挑,被郝夫人的娘家买去调.教,见识了富贵人家的日子,便一心想着靠爬床上位。她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人这样真心实意地把一个下人放在眼里,没有人知道,当少奶奶维护她,阻止少爷将那句“偷东西”说出口时,袖红心里有多感激。

要是早知道少奶奶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她说什么也不会同她抢少爷……

林善舞可不知道袖红这一番自我剖白,夜间她和傅家宝回到屋里关上门,就见沐浴完的傅家宝又在念叨那丫鬟的事儿。

林善舞简直要给他念叨烦了,她取了条厚实的巾子递过去给他擦头发,说道:“好啦,一个小丫鬟而已,你都念叨快一个时辰了。况且袖红也未必有你说的那么坏。”

傅家宝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娘子,你夫君我险些给人糟蹋了,你就半点都不心痛?”

林善舞一听这话,忍不住有些想笑,她一边帮他擦头发一边道:“别说她爬床没成功,就算爬床成功了,那也是你占便宜。”

傅家宝愤愤不平,“怎么就是我占便宜了?娘子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晓得我这童子身有多金贵。我可是守了十九年的,谁知道娘子你自个儿不要,反倒差点被其他不三不四的女人给偷了去。”说到这最后一句话,傅家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也有些红。

林善舞听了这话,却没什么表示,只是抓起梳子给他梳头发。傅家宝的头发很长,解开来能一直垂到腰下,又黑又顺,湿漉漉的捞在手里像是捞了一捧水草。

过了一会儿,她对傅家宝道:“日后不要再针对袖红了,你堂堂一个少爷,何苦为难一个小丫头。”

傅家本来正享受着娘子给他梳头,听了这话微微一愣,压抑着不满道:“娘子,被爬床的不是你,你不懂啊!”

林善舞:……

傅家宝接着道:“那丫鬟被送到我身边不过两个月,两个月她能对我生出什么情谊?况且我又是个有家室的人,她却宁肯做小也要爬床,分明就是贪图虚荣想要当姨娘过好日子,这种丫头决不能留在身边,我看等她病好了就找人牙子卖出去。”反正这里是乐平县,离青林县远着呢,要是郝夫人问起,就说这丫头被他留在家里伺候他爹了。

林善舞却不赞同他的做法,她缓缓道:“便是爱慕虚荣,也没有错。她只是囿于眼界,只能选择这条路罢了。”

傅家宝一怔,只听林善舞接着道:“你出身富贵,生来便享受这傅家锦衣玉食的供养,你不晓得,你日日习以为常的东西,却是他们一辈子不敢奢望的。若是看不到也就罢了,若是看到了,又如何能忍得住?他们的卖身契捏在主人家手里,这一辈子除了服侍主人,再也没有别的出路。袖红既有几分姿色,又如何能忍住不去利用?毕竟若是成功了,可就能脱离丫鬟的身份了。”

傅家宝理所当然道:“可他们是下人,本来就该老实本分地干活儿,当初谁也没有逼着他们签卖身契。袖红生出不该有的妄想,我没将她赶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娘子你就是太心善,可袖红不是个好丫头,你就不要再为她开脱了。”

林善舞反问:“如果不是男人们默许了这种事,袖红怎么会冒险爬床?”

袖红这次爬床失败,只是因为遇到了傅家宝这样的人,倘使每个男人都像傅家宝一样洁身自好,那些爬床的丫鬟难道还能强迫主人?归根结底,还是某些男人自己管不住下半身,自己好色纵欲,就将脏水全都泼到女人头上,即便是千百年后,这一点也没有变。

而像袖红这样的底层女性,根本没有开阔眼界提升自我的机会,会接受那种扭曲的价值观,觉得能够靠爬床上位也就不稀奇了。

傅家宝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要是袖红成功了呢?万一她趁我熟睡之时自个儿脱了衣裳陷害我呢?难道我就要憋屈地为她负责,然后纳她为妾?到时候你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傅家宝有句话不敢说,他觉得就是因为袖红没有成功,所以娘子才会这样说,若是袖红成功了,那娘子肯定恨不得那袖红给撕了。

林善舞却微微一笑,透过铜镜对上傅家宝的视线时,那眼神竟显得十分温柔,“所以我说你堂堂一个少爷,不必和丫鬟计较。”她一边给傅家宝梳发,一边道:“我信任你,相信你不会背叛我,所以才这般从容。而若袖红当真陷害你,你是主她是奴,你还能被一个丫鬟牵制?”那些富户家里,多的是收用了身边的丫鬟却不给半点名分的,那些丫鬟又能将主人如何?

“袖红不过是想过上好日子罢了,又有哪个人不想过好日子?既然她已经接受过惩罚,这事儿就翻篇吧!跟袖红比起来,你强大得太多,又何必跟她过不去?下人也是人,只是迫于生计变成了奴仆,你即便不同情他们,也不能肆意折腾他们。”

傅家宝听完,一脸若有所思,半晌后才道:“娘子,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随便让人欺负袖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