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

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人群立刻鸦雀无声,大家看着楼梯处肃着脸的许校长,还有同样脸色难看的年级组长,没有一个人再敢开口。

“怎么回事?活动课怎么都聚在这里,高三年级带头开学吵架,这事情传出去你们怎么面对下面的学弟学妹?”

许校长呵斥,他是个极为严肃的中年人,周正瘦削的脸庞有着岁月的痕迹,年纪不大,五十多岁的样子,手背在腰后,训起话来整层楼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高考还有几天,居然还有时间在这里看热闹参与吵架。”年级组长同样很生气,“哪个站出来说说,刚才为什么吵架。”

年级组长点了一个他认识的B班女生,那女生刚才全程目睹了刚才的一起切,支支吾吾地把过程复述了一遍,虽然不够详细,但个中原委已经说得很明白,这事情纯粹是F班的学生小题大做,人家A班学生道歉了还不够,非要不依不饶地把事情闹大。

校长做主让F班搬下来,结果F班这些不争气的,凳子还没坐热就闹出幺蛾子,可想而知校长的脸色有多难看。

他阴着脸,严厉的视线扫过包一吉,站在他后面的F班众人,最后停留在荣蓝身上,眉心的“川”更加深了。

别人不清楚,荣蓝却心知肚明,这是人发怒的前兆。

“其他人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F班包一吉留下。”许校长发令,荣蓝跟着看热闹的一起灰溜溜转身,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许校长那让人胆颤的声音又响起:“那个红头发的,你也留下。”

荣蓝想了想,她的头发应该算不上红色,红色只是她多种发色之的一种,所以装着没听到似的依然往前走。

“说你呢!”身后的声音简直称得上暴怒。

鸟兽散的学生们不由自主地望向荣蓝,那一双双眼睛明明白白地写着“说的就是你,别装糊涂了”,年级组长也开口喊:“荣蓝,校长让你留下,听到没?”

好吧。

荣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转过身,转身见到身后的人又是一怔。

林东佑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后面,荣蓝却不领情,他又不是两百斤的胖子,能替她挡得了多少?

她还不是被校长揪住了。

她跟他眼神交汇一下,迅速地别开眼,很不服气地争辩:“老师,搞错了吧?我头发明明不是红色的。”

当着校长面荣蓝竟然顶嘴,把叛逆反骨阐释地淋漓尽致,在场其他一向循规蹈矩的学生不禁佩服她公然违抗的勇气,有些则是私底下幸灾乐祸。

终于有人出来收拾这个一中的毒瘤分子了。

“说的就是你!”年级组长气急败坏,亲自把她押送到校长面前,校长板着脸把她浮夸的外表打量了一遍,惜字如金地说:“跟我来。”

荣蓝只好跟着,下楼之前下意识转头,见李汀远远站着,很担忧地目送她,在她身后两米外,林东佑和顾凡遥遥望过来,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大概是嘲笑她快要倒霉了吧。

***

A班教室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大家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几个女生则殷勤地跑去慰问林东佑,也是想借此机会,跟他说上话。

“林东佑,你没事吧?真是的,只不过轻轻碰一下,你完全没必要跟那种人说对不起的。”

“毕竟是我有错在先。”林东佑显然不想多谈,噙笑的神情略显疏离。

他这人还是这样,满身光环的男孩,哪怕对着同班同学也是冷冷淡淡少言寡语,从不刻意显山露水,却总是优秀到让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想靠近一些跟他讲讲话,却又失望于走不进他的心里。

荣竹坐在前排,转过身望着正跟林东佑说笑的顾凡,神情有些落寞。

林东佑那个人,大概只会对顾凡敞开心扉吧。

因为都是高个子,顾凡跟林东佑虽然不同桌,不过都坐在最后一排,这会儿顾凡也没什么顾忌,大咧咧坐在林东佑旁边,盯着他笑容叵测的脸。

看得出来这闷葫芦心情很不错。

“荣蓝都要倒大霉了,你还笑。”顾凡碰了碰林东佑,“哎,想什么呢?分享一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在想……”林东佑嘴角的笑容堪比春日阳光,现在的他才是个有温度的少年,“那根羽毛出现了。”

***

大概为了照顾荣蓝的自尊心,许校长把她带到了一楼架空层,人少空旷,是个非常合适的训话地点。

许校长看荣蓝那个松松垮垮的站相就来气,喝道:“给我好好站着!”

荣蓝只好正了正身体,总算站得有点样子,脸上却还是带点不服气:“许伯伯,两年没见,要不要一见面就这么凶啊。”

被她亲昵地称呼为“许伯伯”的许校长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仍然板着,显然非常看不惯她如今这不求上进自甘堕落的样子:“在学校里叫我校长。”

“遵命,校长。”嘴上喊着“校长”,荣蓝那表情却实在算不上恭敬。

许校长怎么会听不出她的敷衍,心里一阵痛心,一个过去表现那么优异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如果她已在九泉下的母亲知道,该是何等痛心?

“好好的头发,好好的脸,你非得这样糟蹋。”他开始一一数落,“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一中还找得出第二个你这样的吗?”

见荣蓝固执地歪着脸,许校长火冒三丈:“你拿这个样子进一中校门,不觉得羞耻吗?”

“不羞耻啊。”荣蓝笑嘻嘻的,反骨到底,“我爸给学校捐了一栋楼,校门口就差挂个欢迎我的横幅了。”

许校长瞪着她深呼吸,知道这孩子正处于青春叛逆期,骂她没用,粗暴的方式只会让她的心门关得更紧,这是个好孩子,只是这几年遭遇家庭突变,耐心教育疏导,应该还能把她从歧路上拉回来。

说到底这是个苦孩子,对抗不了世界,只能用这样毁灭自己的方式表达反抗。

他带着荣蓝去了架空层边上的小花园,找了一张双人石椅,两人坐下。在春色的包围中,两个人都坐着没说话。但是这种平等的姿态已经很明显,许校长想通过这种温和的方式来跟她沟通。

“说说吧,到底是为什么?”卸下校长的威严,现在坐着的又是荣蓝熟悉的许伯伯,“你妈妈看到你变成这样,会心疼的。”

“请不要跟我提妈妈,死人是不会心疼的。”荣蓝脸上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缝,露出一星半点的脆弱。

许校长叹气:“很恨她吧?”

荣蓝不说话,酸胀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某株孤单绽放的小花,她拼命地把眼泪挤回眼眶,绝不做她妈那样只会掉眼泪的女人:“她是懦夫,不懂抗争的人都是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