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奴传(第2/2页)

一天,有三四个穿着军服的士卒到驿站投宿。杜君问他们从哪里来,其中一个人回答道:“我们是辽东某驻防军的士兵,被差往南海招兵,暂时到这里借宿而已。”

正巧童氏站在帘子后面,发现他们中有一个青年,特别敦厚谨慎,样子也不大像士兵,他走来走去,好几次注视童氏,脸上凄惨的神色十分明显。童氏心里一动,就走出来问他:“你是谁?”回答说:“我姓徐,是浙江常山人,小时候父亲曾经为我聘求同乡沈必贵的女儿,给我作妻子,还没来得及成亲两家就出了事:沈家发配南海,而我家到辽东戍边,不通音讯好几年了。刚才我进入驿站,见了您的相貌,与我的丈母非常相似,所以不知不觉感慨悲伤起来,并没有其他缘故。”

童氏又问:“沈家如今在哪里?他女儿叫什么名字?”青年回答道:“沈家女儿名叫琼奴,表字润贞,议亲时年纪才十四岁,如今算起来,应当十九岁了。只是不记得他们居住在哪个州郡,已经难以寻找了。”童氏进屋告诉琼奴,琼奴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是老天有眼啊!”

第二天,她把那个青年叫到房间里,细细盘问,果然是徐苕郎,不过现在已经改名叫徐子兰了,至今还没有娶亲。童氏大声啼哭,说:“我就是你的岳母,你的岳父已经亡故,我们母女流落到这里,真是万死一生,没有想到今天还能够相见。”于是童氏把这事告诉杜君和徐苕郎的同伴,大家都感叹不已,认为是前世的缘分。杜君于是凑钱备礼,给徐苕郎完婚。

举行婚礼的那天晚上,喜悦掩盖不了悲哀,琼奴畅诉内心的感情,不胜凄惨悲凉。于是朗诵杜甫的《羌村》诗道:“‘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这两句诗真好像是为我们今天的情境而写的。”徐苕郎真诚恳切地安慰她说:“不要太伤感,让我们好好对待彼此,姑且等待来年,我带你们一同回辽东,那么我们夫妻的鱼水欢情,就能天长地久了。”

婚礼之后,徐苕郎的同伴中有一个丁总旗,是一个忠厚的好人,他对徐苕郎说:“你正新婚燕尔,不便离开妻子,征兵的差使,你就不必前去了,我们会分头到各州府投递公文。你好好照顾家室,暂且在此地等待,等我们把公事办完,再一起回辽东。”于是徐苕郎摆设酒席给他们饯行,然后这几个人就起程办公事去了。

不料吴指挥知道了这件事,就以逃兵为借口,把徐苕郎逮捕下狱并且用杖刑打死了他,然后把尸体藏在砖窑内,又派媒婆去恐吓童氏说:“你女婿已经死了,你可以断绝这个念头了,我将选择吉日来迎娶你的女儿,如果再不顺从,一定要对你们下毒手。”媒婆请求她们允诺以便回去复命,琼奴让母亲先答应他们,媒婆离去后,琼奴就对母亲说:“女儿如果不死,必然要遭受吴指挥的暴行污辱,我只有等今夜自杀这一条路了!”童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当天晚上,忽然监察御史傅公到了驿站,琼奴仰天呼唤道:“我丈夫的冤屈可以昭雪了。”于是就马上写了状子上告。傅公立即向皇帝上奏章奏明了这件事。过了两个月,奏章获批,朝廷命令傅公审理此案,只是尸体一直找不到。正在审讯的时候,突然一阵旋风从大厅前刮起。傅公祝告道:“死去的魂魄如果有灵,引导我前去寻找尸体。”话音刚落,风就旋转着在前面导引马首,直奔砖窑前,吹开炭灰,尸体露了出来。傅公委派检尸官查验,尸体身上的伤痕清晰可见,吴指挥只好低头认罪。

傅公命令州官把徐苕郎安葬在城外,琼奴哭着送葬,然后自沉于墓旁的水池中,傅公于是命令州官把琼奴也安葬在那里。傅公把详情报告了朝廷,皇帝下旨给礼部,为琼奴立“贤义妇之墓”的牌坊,以示表彰。童氏也由官府发给衣服粮食,终身优抚赡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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