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2页)

李恪昭浅啜一口杯中香茗,面上无甚表情:“我且问一句,为何会选中无咎?”

卫令悦道:“初来屏城时他奉六公子之命帮我大忙,这就有了交情闲聊几句私事。他曾说过,他自来无心婚配之事,如今一日日年长,为此颇受流言困扰,不知将来如何是好。”

而她经素循一事后,对此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那时无咎与我玩笑打趣,说若然我俩最终都在此事上走投无路,或可作假搭伴,相互帮衬一番。所以我想,大约他会乐意……”

李恪昭板着脸,字字沾霜裹雪:“他不乐意,假的也不行。”

卫令悦见他不豫,倒也不强求:“那依六公子的意思,咱们这盟如何结得稳?”

这问题让李恪昭陷入沉思,一时无话。

从头旁听到尾的飞星轻咳两声,弱弱自荐:“公子,您看我是不是个合适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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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城下辖六县十三镇,名义上为“郡”。实际却因其地处缙国西南边陲,又曾是被缙吞并的小国陈之故陪都,缙国各位公子与实权卿大夫都不愿沾手这尴尬的烫手山芋,一向以来都由当地乡绅共举长老贤达们为官员。

但这些被推举出的官员土生土长,受教于当地庠学,眼界见识有限,无甚大主张,所谓施政无非就是“奉行君上国策、偶尔看临近宜阳君如何管法”,全无个郡治该有的繁华气象。

好在都是耄耋长者,虽施政平庸,但不至于狂悖胡来,三十年来几乎就是一种“无为而治、靠天吃饭”的状态。

因此屏城民生说不上好坏,从官到民都是一团糊涂。

卫令悦的眼光确是毒,一年多时间下来,将屏城的事看得准准的。

得知李恪昭前来主政,她立刻就想到李恪昭必定需要真能助他大展拳脚之人。

李恪昭倒是早有意任用女官,也有胆放手让卫令悦先行一试。

可女子为官着实惊世骇俗,若突兀将卫令悦推到台前,必定引起轩然大波,须有一个循序渐进的铺垫。

与卫令悦谈过之后,李恪昭犯难整日,至夜回房后了无睡意,披衣靠在窗畔对月沉思。

卫令悦的法子在当下看来确是最稳妥的。

在李恪昭在屏城站稳脚跟、以政绩说服缙王同意正式推行女官制之前,若卫令悦要光明正大接触政务,最合适的身份便是某官员夫人。

先由一个可信之人在台前顶着官衔,待卫令悦做出些许有利民生的成效,再寻合适时机对外透露事情其实是她做的,届时至少普通百姓受了惠,对“女官理政”这个事就较易接受了。

岁行云倚在他身畔,歪头看着他的侧脸:“台前这人需绝对可信可控,但又不合适是无咎。”

卫令悦选中无咎实因不知其身份尴尬,若引起远在遂锦的缙王注意,说不得又要对无咎起杀心。

他不能为官,顶虚名也不行。

李恪昭闷闷“嗯”了一声,扭头觑她:“你道,飞星如何?”

“唔,他不是要挂帅打积玉镇么?”岁行云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

李恪昭道:“他今日说了些话,我方才想想,不无道理。”

对外宣称飞星因挂帅攻打积玉镇,一时忙不过两头跑,李恪昭装模作样予以特许,允他将政务之事交由他的夫人代为传令。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出征在即有此权宜之计,在外间看来也算合情合理。

如此一来,卫令悦便又不着痕迹往前多站半步。

“你与悦姐都是干大事的,真敢想。飞星也了不得,真敢答应,”岁行云啧啧声笑眯了眼,“这种事我脑子跟不上你们的趟,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她这脑子,只适合继续帮着金枝他们做点募兵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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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昭前来主持屏城军政事务虽是奉王命,但此事原就在他的计划中,当地官员、乡绅又颇为配合,故他着手推进诸事倒也顺利。

毕竟他是缙国六公子,其身份之贵重对屏城人来说三十年来所见之最。当地都觉今后屏城定会成为他的封地,便也没谁自寻死路与他为难。

花了短短十日,他便将当地官员做好调整,原本的官员并未被大动,只是重新明确各府衙职能,并发布了两道重要任命。

其一,任命家臣叶冉为“屏城军尉”,筹建屏城军府,尝试将本地军务与政务剥离,进一步明确文武官员各自责权。

其二,任命家臣“卫朔望”为屏城郡副丞,单设官邸,协助李恪昭治理屏城民生,并挂帅备战攻打积玉镇。

这两道任命在外间未引起太大波动,在岁行云这里却炸开一片惊涛骇浪。

得知这消息时她正与司金枝、连城琢磨草拟募兵令,闻言险些没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来告知众人此事的正是飞星本人……不对,他从此便叫做卫朔望了。

“公子说了,往后我既担负重责,便得改个像样的新名字。”才去衙门换了新名牒回来的飞星咧嘴笑道。

“公子就是公子,随口起个名就这么威风!你们记得啊,往后我便是卫朔望了!”

岁行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使劲咽了半晌口水,心跳快的像随时要厥过去。

“飞……哦不,卫……将军,”她嗓音略抖,“在仪梁,我是不是与你吵过嘴?”

谁也不懂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也不知她在紧张什么。

司金枝老实补上一句:“何止,训练间隙你还同他打过几回架。他手背上那道细痕就是技不如人,被你用竹剑划的,你忘啦?”

岁行云顿时心如死灰,双手掩面。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懂她为何忽然如此古怪。

司金枝拍拍她的后背,小声关切:“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若不我先送你回后院休息片刻?”

“不、不用,”岁行云动作呆滞地抬起头,缓缓扭脸看向站在桌案前的飞星,“我只是在反省。”

救命啊。这是什么志怪故事?卫朔望怎会是他?!

她同卫朔望吵过架,曾试图哄他“嘤嘤嘤”,比武单挑还伤了他。

狗胆包天岁行云,毫无疑问是上下两千年里最最大逆不道的兵家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