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2/3页)

寻常百姓过日子,自有精明的持家之道。许多人会起早赶到码头来等着,碰碰运气捡些便宜买。

如此这般,码头清晨的临时集市热闹也不逊城中。

岁行云月余不曾出门,瞧着这景象倒也新鲜。与无咎辞礼后,她便独自溜溜达达逛集市小摊去,留李恪昭与他单独话别。

待她走远,李恪昭才低声对无咎道:“设法去一趟希夷山。”

“可是要求见神巫?需问什么?”无咎道,“哦,那你佩玉得给我。”岁氏神巫可不是说见就见的。

李恪昭摇头:“见岁氏族长。不管你用什么借口,问他岁氏字辈排行,越全越好。问到之后立刻遣人传信于我。”

无咎不解:“你无端端问别人族中字辈排行做什么?还要得这样急。就不能等我三个月后回来再告知你?”

“啰嗦。你只管去问就是。”

李恪昭有个极其大胆的揣测,只需问过岁氏家谱上的字辈排行就能论证对错了。

“还有,若苴国安全,就设法寻个好的工坊打一支长刀。”李恪昭又道。

苴国多铁矿,冶铸工艺为当世顶尖,天下最好的兵器皆出自苴匠。

无咎稍作沉吟,笑了:“尊夫人当真与众不同,珠宝美玉、胭脂水粉确是哄不好的。”

“她确是与谁都不同。”李恪昭遥望江面,沉声道。

*****

送走无咎后,李恪昭跟在岁行云身侧,在码头的临时集市上晃悠了一阵。

他们二人今日衣衫都尽量低调,看起来就是一对家境不错的年轻夫妇而已。

岁行云天生是个“见人自带三分熟”的德性,跟什么样年纪的摊主都能聊上几句。

“……我是听说苴国在打仗,都一年有余了吧?既你家就是杜雍城的,那如今岂不是有家不得归?”

岁行云半蹲在一个售卖酒器的摊前,与看摊的小少年攀谈着。

小少年言行举止斯斯文文,却肤色黝黑,显是家道中落后很吃了一阵子苦的模样。

“不瞒夫人,哪是有家不得归?我随叔父逃出城时,杜雍已是半城废墟,没家了,”小少年抿唇,低下头去,苦涩笑笑,“此番途中听闻屏城接纳各国流民,叔父才说来探探风。夫人是屏城人,可否指点一二?屏城郡府当真允异国流民在此安家么?”

“那自然是允的。官府年初就张贴榜文了,”岁行云转头扯了扯李恪昭的衣袖,“对吧?”

“嗯。详情可去副丞府问询。”李恪昭言简意赅。

他脸色着实不亲和,小少年不敢直视,只小心掀起眼皮觑向岁行云:“敢问夫人,听说在此安家需先交保费,不知是多少?”

岁行云挠头:“这我也不清楚。”转头又去看李恪昭。

李恪昭道:“屏城设士农工商军五籍。落籍不同,交保自也不同。军籍不必交保,签生死状即可。”

屏城新政:军籍者本人衣食住行全由军府承担;每户若有军籍者一人,可免两年田赋;若孤身无依者落军籍,军府则将两年田赋换算做钱银直接发放到本人。

这对无地的异国流民来说无疑是条极好的活路。

“当真?!”小少年眼前一亮。

岁行云笑道:“他说的就一定真。信他准没错。”

小少年很是欢喜:“多谢夫人!多谢先生!呐,夫人瞧瞧这里有无看得上眼的小玩意儿,我送您,不要钱。”

“你叔父叫你顾摊,你却胡乱送人,仔细他回来骂你个满头包。”岁行云粲然笑开,认真挑了个做工还算精巧的鸳鸯壶,催促李恪昭付钱。

李恪昭问了价格,眉心蹙紧:“这么便宜?”

“就地撂摊,自比城中商铺要便宜的。”小少年答。

*****

离开码头往南城去的途中,岁行云看着手中的鸳鸯壶感叹不已。

“卖这么便宜,吃一碗扁食都不敢加肉码子。那小可怜黑痩黑痩的,定是逃难途中没吃到什么好。瞧着分明是眉清目秀的底子,若养得白白胖胖定是个好看的小子。”

李恪昭古怪地以余光瞥她一眼,扭头唤了随行在后的天权来。

“去告诉卫令悦,码头的临时集市因无税负,物价较低,对城中店铺、摊贩或有影响,让她自己派人核实看有无整顿定税的必要。”

岁行云目瞪口呆:“喂,这位大兄弟,人家逃难途中做点小生意糊口,雁过拔毛不合适吧?”

“等那小子赚得多吃得好,养得白白胖胖了,那更不合适。”李恪昭骄矜白她一眼,双手负在身后,哼声举步。

其实想也知这话是闹着玩的。

如他所言,码头临时集市的物价过于低廉,对城中遵纪守法交税的本地商贩确实有些不公。

岁行云笑笑,倒也不胡乱插嘴政务之事。

两人一道去了南城,沿街信步,挨个商铺、小摊去询问各类物价。

若全程光问不买也奇怪,旁的东西岁行云没什么兴致,吃吃喝喝的倒愿花钱。于是正事办得如游玩,难得做了大半日富贵闲人。

岁行云手里还拿着箬叶荫米糕,眼见小巷口有个扁食摊子,立刻又来了精神:“那个!我闻着味儿就很对胃口!”

“你饭桶成精的吧?”李恪昭没好气地揉揉眉心。

岁行云闻言,狠狠咬了一口米糕:“那也好过你醋桶成精!我习武之人,吃多些怎么了?以往我一气儿能吃完整条羊腿!”

李恪昭嗤笑:“你就吹吧。”

“谁吹了?当年整个前哨营……”

李恪昭缓缓放下手,似笑非笑地斜睨她:“前哨营?”

“前,我是说,从前,”岁行云立刻抬头挺胸,目视前方,“从前数我最能吃,在仪梁时。你又不是没见识过。”

果然言多必失。这话圆得,连她自己都觉拙劣无比。

但奇怪的是李恪昭并未追问,只纵容举步,随她往扁食摊子去了。

*****

到了六月上旬,司金枝回报军府:在屏城东门外十余里处寻到合适屯军的山地。

叶冉指派卫朔望亲自去实勘复核后,又请了岁行云来。

叶冉认真看着她:“屯军之事最初源自你的提议,虽我这头反复推敲了相关细则,却还是有些许顾虑,我想再听听你的想法。公子也说,你在这事上或有与旁人不同的见解。”

“与旁人同不同的,这我可不敢说死,”岁行云挠头笑笑,“叶大哥有何疑虑?”

“按现今的屯军方案,无地军籍者可携眷属在屯军地居住。如此一来,若人人成亲,军府要养的人则无端加倍了。”叶冉惆怅叹息。

“咳,我当多大个事,”岁行云摆摆手,“垦山开荒、春耕秋收时,让家眷们也一并参与劳作则可。如此他们便不是军府的负担,也成了屯军的一份子。这不就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