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特·施那夫斯奇遇记(第2/3页)

漫漫长夜,极为难熬,如同在地狱中受罪,他总算透过头顶上树枝所构成的顶棚,看见天空渐渐亮白。这时,他才感到浑身轻松,四肢舒畅,元气陡增;他的心境平静下来,眼睛一闭,立即就进入了梦乡。

当他一觉醒来,太阳好像已经升到了顶空,该是晌午时分了。田野上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响打破这份宁静;这时,瓦尔特·施那夫斯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难忍难熬。

他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他不禁想到了香肠,一想到在部队里吃的美味香肠,他就口水直流,胃里饿得发疼。

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感到两腿发软,只好重新坐下细细思量。他足足思量了两三个钟头,一时这么想想,一时又那么想想,翻来覆去,不断改变主意,变更决定,各式各样的理由,互相矛盾冲突,使得他摇摆不定,左右为难,无所适从,懊恼沮丧。

终于,他觉得有一个主意倒还合情合理,切实可行,那就是暗地伺候有个老乡打这里经过,只要那人手里没有武器,也没有带可以伤人的工具,他就赶紧迎上去,让对方明白他是来投降的,然后任对方处置。

于是,他脱下尖顶盔,因为怕那尖顶会暴露自己,然后小心翼翼把头探出了藏身的地沟。

四周,远远近近都没有一个人影。在右边的远处,有一个小村庄,屋顶上炊烟缕缕,这就表明有人在做饭!在左边的远处,一条林荫路的尽头,有一座巨大的城堡,它的两翼是高耸的塔楼。

他就这么一直等着,直到天黑;除了阵阵飞过的乌鸦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自己饥肠辘辘的声响外,什么也听不见,时光难熬,真叫人受不了。

夜幕又一次笼罩了他。

他在隐蔽处躺下,因为饿着肚子,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噩梦不断。

晨光又重新照临他头上。他又开始进行守望。但田野上渺无人迹,跟昨天一样。这时,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新的恐惧,那便是害怕饿死!他仿佛看见自己直挺挺地仰面躺在沟底,双目紧闭。接着,就有好些虫子,各种各样的小虫子纷纷爬到自己的尸体上来,开始咬肉吸血,它们一拥而上,全面侵袭,在他衣服的底下爬行攒动,噬食他冰凉的躯体,而一只乌鸦,正用坚硬的利喙,啄食他的双眼。

这么一想,他简直就要急疯了,他感到自己眼见就要饿得瘫痪了,再也走不动路。于是,他决定豁出性命,冒死一试,准备向村庄奔去投诚,正当此时,他看见三个老乡肩扛长柄叉,朝地里走去,他赶紧又缩回地沟里。

一直又到了夜幕降临大地的时候,他不失时机悄悄地爬出地沟,猫着腰,胆战心惊地朝远处的城堡走去,他宁肯去城堡而不愿去那个村庄,他觉得那里很可怕,就像有一窝老虎的洞穴。

城堡底层的窗户都透出灯光,其中有一扇窗还大大地敞开着;一阵浓浓的烧肉香从里面冲出来,直扑瓦尔特·施那夫斯的鼻孔,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使得他全身抽搐,呼吸急促,勇气骤增,有了一股子为吃上一口而胆大妄为的劲头。

于是,他不假思索,戴着尖顶盔就冒冒失失出现在那个窗口。

屋里有八个仆人,正围着一张大桌子吃晚饭。突然,有个女仆吓得张大了嘴,两眼直瞪,一动不动,手里的杯子砰然掉在地上。其余的人,都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他们瞧见了敌人!

老天爷啊!普鲁士大兵攻进城堡了!……

开始,就这么一声惊呼,由八个不同的嗓音同时发出的惊呼,骇得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紧接着,在场的人争先恐后站起来,一阵拥挤,一阵混乱,纷纷朝屋子尽头的一扇门逃去。椅子翻倒了,男人把女人挤倒在地,并从她们身上踩过去。转眼间,人就跑空了,只剩下那张堆满了食物的桌子,瓦尔特·施那夫斯则呆呆地站在窗前,对眼前的这一幕感到莫名其妙。

他迟疑了一会儿,就爬过窗台,朝那一桌食物走去。他已饿得发昏,就像发烧一样全身发抖,但由于害怕,他怯生生地裹足不前。他竖耳细听周围的动静。整幢房子似乎都在颤抖,有人在乒乒乓乓关门,有人在楼上地板上慌慌张张跑来跑去。这位普鲁士大兵惶恐不安,他使劲监听着这一片嘈杂声;接着,他又听见几记沉闷的声响,好像有人从二楼跳了下来,身子摔在墙根的软土上。

而后,所有一切活动,一切骚动都停止了,整个一个大城堡变得死寂无声,像一座坟墓。

瓦尔特·施那夫斯在一份未动用过的盘碟前坐下来,开始吃将起来。他狼吞虎咽,似乎唯恐有人前来搅局,打断他的美餐,叫他不能尽兴。他双手并用,将食物直往嘴里塞,那嘴张得老大,像一个陷阱;大块大块的食物接二连三掉进他的胃里,经过咽喉时,把他的脖子都胀粗了。有时,他也暂停一下,以防填得太满的食道被撑破。此时,他就拿起那罐苹果酒,来冲洗自己的咽喉,就像冲洗堵塞了的管道。

他将大大小小的菜盘菜碟和所有的酒瓶,都一扫而光;酒足饭饱,脸泛红光,满嘴油亮,醉意醺醺,连连打着饱嗝,脑子也昏昏然了,他把军服的纽扣解开,以便呼吸舒畅,但要挪动一步,他就完全做不到了。他的眼睛慢慢合上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双手交叉在桌面上,他把头枕着自己的手臂,不一会儿,他对周围的一切全失去了知觉。

下弦月幽幽地照着花园里那片树木之外的大地。这是黎明前寒冷的时刻。

矮树丛中,有许多人影在悄无声息地偷偷移动,在黑暗里,不时有一两把铜铁利器的尖梢,被缕缕月光照得闪闪发亮。

城堡静静地耸立着它黑魆魆的庞大身影,只有底层的两房窗户犹有灯光。

突然,一声大吼,如雷贯耳:

“前进!他妈的!冲啊!小伙子们!”

一转眼,房门、窗板、玻璃窗全都被一大股人流冲开。这群人横冲直闯,乱砸乱摔,迅速抢占了整幢房子。又一眨眼,五十个武装到头发的士兵,蹦进厨房,瓦尔特·施那夫斯正在那里呼呼大睡,五十支上膛待发的枪一齐对准了他的胸口,他们将他打翻在地,揍得他满地乱滚,之后,才把他抓起来,从头到脚捆个结结实实。

他昏头昏脑,搞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他挨了打,遭了揍,害怕得快要发疯,只是目瞪口呆地待在那里粗声喘气。

突然,一位军服上镶着金线的胖军官,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大喝一声:“你被俘虏了!投降吧!”

这个普鲁士大兵只听懂了“俘虏”这个词,他呻吟着连连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