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事实真相如何, 穆庭蔚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如今让萧飒去查,不过只是找一个让人能够彻底安下心来的证据。

时隔太久,萧飒再有能力也不可能一晚上查到, 穆庭蔚没干等着,从江府出去后,一个人到了清凉街尤宅。

他驰骋沙场多年, 武艺高强,轻功了得, 尤家不过是寻常富户,高墙大院儿自然拦不住他。

他悄无声息地在尤家屋顶徘徊,最后在芳芜院纵身跃下,隐匿于暗处, 借着窗户盯着屋内的人影静静望着。

作为朝堂上说一不二的镇国公,他也玩弄权术, 尔虞我诈, 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

不过这等如窃贼一般偷窥的行为,穆庭蔚倒是第一次干,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他觉得津津有味。

夜已经深了,不过元宵却未曾睡下。尤旋帮他沐浴时看到了他屁股上的伤, 有些心疼,再想想儿子故意瞒着自己, 又觉得他实在太过懂事。

此时沐浴过后, 尤旋在灯下帮他上药, 嘴上骂道:“江学文这个畜生,连个稚子都不放过。我本不愿与他纠缠,如今他敢这样对你,下次遇到,娘亲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帮你出这口气!”

她的宝贝儿子,自己都没舍得打过他一下呢。

元宵趴在床上,手里还在把玩着镇国公送给他的玉佩,十分爱不释手的样子。听到他娘的话,他奶声奶气道:“不用,镇国公说过了,他会替我出气的。”

尤旋抚了抚儿子的头,眉头轻轻蹙着,嗔怪着跟他说:“你今天一直在娘亲耳边说镇国公,再说下去,娘亲可是要吃醋了。”

元宵笑嘻嘻扑进尤旋怀里,嗅着母亲身上的体香,笑得一脸满足:“元宵最爱最爱娘亲,谁都比不上娘亲!”

尤旋脸上总算又恢复了笑意,亲亲他的额头:“我儿真乖,娘没白疼你。”

元宵想了想说:“娘亲,今天镇国公跟我说‘事父母,能竭其力’,是竭尽全力孝顺父亲和娘亲的意思。可娘亲之前跟我说,只孝敬娘亲就好了,不用孝敬父亲。为什么不用孝敬父亲呀?”

尤旋楞了一下,随后笑得温柔:“因为我们元宵没有父亲,所以不用孝敬啊。”

尤旋从小就告诉了他自己没有父亲,让他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她不希望自己一直隐瞒着,某一天他却从旁人的耳中知道父亲这个词,如果这样,这孩子就该伤心了。

从小就知道自己没父亲,习惯了,也就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元宵之前对于父亲有关的问题,是从来不会去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不过今天却好奇地多问了几句:“那我为什么没有父亲?”

尤旋想了想,对他说:“没父亲并不是一件坏事,这是对一个人的成长和磨练。而且,一般没有父亲的人,将来比较能做大事,因为他会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为一个男子汉。”

“所以我父亲去哪儿了?”

“……他为了让元宵快速成长,所以死的早。”

阴暗处,穆庭蔚听着屋里女人的话,他唇角抽搐了几下。

元宵仍天真地问:“死的早去哪里了?”

“死了就去天上了,变成一颗星星。你想他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最亮的那一颗就是你父亲了。”

“真的吗?”元宵眼睛发光,觉得自己父亲变成星星跑到天上去,好生厉害!

尤旋觉得今晚自己有点快编不下去了,她点头:“嗯,真的。今天你也受了惊,早点睡觉,别再说话了。”

“哦。”元宵还不困,但还是乖乖应下,“那娘亲你也早点休息。”

尤旋亲了亲儿子的脸颊:“晚上不准蹬被子哦,怜雨在外面替你守夜,有事就叫她。”

帮他盖上褥子,拉下窗幔,息了屋里的灯烛,只留下远处角落里的一盏,尤旋这才从元宵的房间里出来。

外面月色皎洁,出来后她并未急着回房,而是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去,单手托腮,一手自然垂于膝上,目光遥望远处的明月。

大越,她真的还有希望回去吗?

想到那个唯一有机会帮到自己的镇国公,尤旋有点发愁。她到底,该怎么样去接近他呢?

美人计?不行!她容貌虽然不差,但终究是和离过的,而且生过孩子,人家何等身份,必然是看不上的。

给他下药逼迫?也不行!人家身边高手如云,她做这事,如果出一点差错,不只是她自己,元宵和樊氏都得受连累。

可是让她放弃可能回到阿爹阿娘身边的机会吗?

原本尤旋是放弃了的,这些年也不再去想这些。可如今,一旦压在心底的愿望再次被勾起,真的是格外强烈。

她真的,好想好想再见到自己的亲人。

尤旋叹息一声,渐渐环抱住自己的双膝,将脸埋进腿里,久久沉默。

穆庭蔚隐于暗处,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子。

不知怎的,他觉得她的身形有些落寞,又莫名透着些许哀伤。

为何会给他这样一种感觉呢?莫非,是这些年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太过辛苦?

穆庭蔚还记得那晚她的话,只当一场露水情缘,谁也不必记在心上。

她是女儿家,那晚之事明明是自己吃了亏,又为何对他说那样的话,甚至还拿钱来封他的口?

莫非,是心里对秦延生难以忘情?

想到这个原因,穆庭蔚眸中神色冷了几分。

台阶上坐着的尤旋,不知何时从地上捡起了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成曲子。

曲声悠扬,犹如天籁,唤回了穆庭蔚的思绪。

她随意地坐在那儿,溶溶月光洒在那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上,二十出头的年纪,容颜尚且娇媚,黛眉朱唇,桃腮雪肤,身形纤细,若非梳着妇人发髻,倒像是正值妙龄。

她吹曲子时,仪态认真,眉目若蹙,微风送来一缕花香,她发间青丝曼舞,倒是一副绝佳的美人图。

一曲作罢,她将那片叶子至于掌心,嘟嘴吹了口气,那片树叶盘旋着落在她的绣鞋上。她又抖了抖裙摆,结果叶子没被她从绣鞋上抖下去,反而又粘在了裙子上。

她站起身来,又拉着裙摆抖了几下,那片难缠的叶子才算终于落了地。

她似乎有些生气,对着那片叶子踩了几脚。

穆庭蔚望着,觉得她举止间颇有几分少女的憨态可掬,唇角也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直到看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穆庭蔚又站了一会儿,悄无声息越窗而入,去看自己的儿子。

元宵这会儿还没睡着,侧身躺着,后背朝外,手里攥着那枚玉佩。

穆庭蔚拉开床幔坐下时,元宵有所察觉,下意识回了头。借着昏黄的烛光看清楚来人居然是镇国公时,他一双眼睛都跟着亮了。

元宵激动的直接坐起来,正要说话,却被穆庭蔚捂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