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励听了冯坤的话,顿时就想起来蒋春梅说的话,他始终没记起自己到底怎么着了,如果他没记错,昨天是第一次见到张抗抗,两个素未谋面的人,怎么就传起了闲言碎语。

周励的眸子深了许多,干脆直接蹲在冯坤面前,问:“你再说一遍。”

“我说,怎么你能唱得,我却说不得了。”冯坤也蹲在地上,好笑的看着周励。

“我到底唱什么了?”周励纳闷。

这时赵永红从厨房端出盆来,一个大盆里盛着满满的疙瘩汤,上面撒了些细碎的葱花,鲜嫩的挂在面汤上。

赵永红把疙瘩汤往院子里的石桌上一摆,道:“今晚喝疙瘩汤。”

冯坤立刻站起来,看一眼锅里,问:“放香油了没?”

“马上放。”赵永红笑着往厨房走。

冯坤也跟过去,帮忙往外端东西。

周励蹲在那里,见冯坤也走了,立刻道:“哎,你还没说呢,怎么就走了?”

赵永红递给冯坤一个馍筐,里面放几个大包子,冯坤看见大包子,高兴坏了,说:“今天有包子吃?”

赵永红点点头。

“肉的?”冯坤也不嫌烫,抓起一个包子就开始啃。

“嗯,还是上次周励去县里买来的肉,我不是炸了油吗,剩下的肉渣,都包成包子了。”赵永红看着冯坤,又笑着剥起了蒜。

冯坤见赵永红在剥蒜,便知道是给周励剥的,立刻说:“那我先端出去?”

“好。”赵永红点点头。

说到这肉包子,赵永红知道,如果没有周励,他和冯坤别说吃肉包子了,估计都要吃西北风去。

赵永红和冯坤靠的是每天做工挣来的工分,她还好,饭量小一点,勉勉强强够吃,虽然吃不好,倒也不会饿肚子。可冯坤就不一样了,他每个月发到手里的粮食,够他半个月吃的都是好事,剩下的全靠周励家里寄来的粮票。

他们三个人原先是不认识的,后来在打渔张结识了,因为都是知青,还住在一起,就慢慢熟络了起来。冯坤是三个人中最大的,然后是周励,赵永红最小,可那两个人不会做饭,这活儿赵永红就主动全包了,力气活就都归了周励和冯坤。

原来的知青点因为那场雨彻底塌了,大队书记张来福本是让他们分开借住在别人家的,可周励没同意,他也没说原因,只说他们三个一起来的,就要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顾。

其实赵永红明白,周励是怕冯坤饿肚子,也怕赵永红一个女孩子受欺负。

赵永红叹一口气,一边剥着蒜头一边往外看,外面周励和冯坤一人拿一个包子,蹲在地上就吃了起来。

赵永红前儿在县里的知青大会上遇见一个老乡,老乡的朋友正好知道周励,说周励在北京的时候就是个二混子,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没少干了坏事,还打过老师,一说起周励,那人又是叹气又是羡慕的。

赵永红想到这里,转头看一眼周励,怎么都觉得周励不像是会干坏事的人。

“赵永红同志,你那蒜还没剥好?”冯坤在外面喊一声。

赵永红连忙站起来往外走:“好了好了。”

她走到周励和冯坤身边,手一伸,蒜瓣整整齐齐的码在手心,“谁要?”

冯坤连连嫌弃的摇头,周励一把手都拿了过来。

“谢谢。”

赵永红笑一笑,拿起一个包子,坐在小马扎上问:“你们不能去搬个凳子再吃?”

“那么麻烦,还不如蹲着呢。”冯坤道,“是不是,周励?”

周励已经吃完了四个包子,抬头看一眼馍筐,见里面还有好几个呢,这就不客气了,抬手又拿一个。

“你那肚子是无底洞吧。”冯坤惊叹道,“周励,你说实话,你如果敞开了吃,能吃几个包子?”

周励瞥一眼冯坤,“先说正事。”

“什么正事?”冯坤把前头的事儿给忘了。

周励一把把冯坤的包子抢过来,看着他:“你就说你还吃不吃吧。”

冯坤愣一下,立刻道:“吃吃。”

“什么事啊?”赵永红笑着往前凑了凑。

“就是他和那小寡妇的事。”冯坤说完,立刻又觉得不对,马上改口道:“不是,就是他和那那谁的事。”

冯坤又连忙问一句:“她叫什么来着?”

周励低着头,清清嗓子,“张抗抗。”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哦。这个啊。”赵永红也笑了。

“你也知道?”周励不敢置信的看向赵永红。

赵永红一撇嘴,笑了,“整个打渔张估计也就你不知道了。”

周励包子也不吃了,一双眼睛看向赵永红,“你说说。”

“别说了,还是我给你唱一遍吧。”冯坤突然来了兴致,比划着,“就你吧,跑到人家小寡妇~不,张抗抗同志家门口,唱起了小曲,我给你学一遍啊。”

冯坤说着,站了起来,清清嗓子唱起来。

“二月里龙抬头,小寡妇在房中一阵阵好发愁,谁给我买官粉,谁给我打头油,年轻轻的小寡妇脂粉没擦够,天儿哎哟嗯哎哟。”

周励不敢相信的看向赵永红,只见赵永红朝他点点头。

冯坤唱完一节,道:“你一直唱到十三月,听着啊。”

“十三月一年多,小寡妇改嫁上了车,我唱的是实话诶,不信您琢磨,年轻轻的小寡妇守住的不太多,天儿哎哟嗯哎哟。”

张领娣抱着刚出生的小娃娃,笑着问张抗抗:“哎,你还别说,这闺女长的像你。”

张抗抗正躺在床上,她一回来就被她姐给按在床上了,说刚生了孩子,不能下床,得过满一个月再说。

张抗抗只能先躺在床上,听了张领娣的话,她扯着嘴角笑一笑,问:“像我吗?才生下来,还没长出模样呢。”

“不不,起码和你一样白。是咱家的孩子。”张领娣道。

张领娣无意识的一句话,引得在堂屋坐着的那四个孩子一个个脸都黑了,他们心里明白,自己爹走了,跟着后妈过,怎么过?

他们不是她生的,和她没有半点关系,说不好哪天就把他们都赶出去了。

大福转头看一眼四福,道:“四福,你看你困的,快去睡吧。”

四福都快睡着了,可见哥哥姐姐不去睡,他也跟着熬。

张正平去世后,原主张抗抗怕被骂地主家的小姐,带着四个孩子去院子里的小配房住了,那房子年久失修,在以前,是连自己家的佣人都不住的。她带着四个孩子住那间屋,一直不敢回大屋住,生怕再惹来一身麻烦。

这孩子出生了,换了芯儿的张抗抗一回来就住进了大屋。

四个娃儿瞪着眼看她躺在大屋的床上,不敢相信他们后娘怎么生完孩子就长胆子了。

张领娣也跟着劝她,“抗抗,你都住了那么久了,还是回小屋住吧,别人再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