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燕明戈寄了书信给百溪老人, 百溪老人说自己如今没有再教导孩子的兴致了, 这是婉言谢绝收燕珂为徒的意思。

燕明戈自己的武功在当世已算顶尖,自行教导燕珂也不是不可, 只是如果燕珂去了百溪老人那里,或许会有更高的造诣。

燕明戈知道百溪老人身上的蛊毒,师娘想了许多法子都治不好,前几年突然说有望治好, 但百溪老人元气大伤。

这些都是卫柔在书信中提到的,言语间讳莫如深, 还让他跟潜龙山书信来往就行了, 莫要轻易上山。

燕明戈猜测可能是百溪老人又看破了什么命数,这命数跟他或者说是燕家有关,还会牵扯上潜龙山。

能让百溪老人这般忌惮, 显然是个无解的局。

所以这些年,他们一直都没去潜龙山。

但是近日,探子带回消息, 说慕行风死了。

自从长公主一党被连根拔起后,三皇子那边就没什么动静了。

南疆人擅巫蛊之术, 三皇子在那边也不是那么容易立稳脚跟的。他师父百溪老人曾有一次跟南疆大祭司交手,中了蛊毒,多年未解。

为了三皇子手中的军队能在南疆休养生息,日后卷土打回中土,慕行风定然献出不少计策,这才让三皇子在南疆的权势慢慢大了起来。

不过慕行风若是再多活几年, 兴许他还真会忌惮。

慕行风一死,三皇子在南疆的发展势头必然会慢下来。

如今大昭也经不起战乱了,哪怕这是一个打击三皇子的绝佳机会,沈琛也不会开战,两方都在努力壮大自己。

慕行风被三皇子以国公之礼厚葬。

对于慕行风的死,燕明戈谈不上伤感,但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师门之中,慕行风一直都是最聪明的,永远一副病怏怏、温和无害的样子,但下一刻却可能让你死无葬生之地。

准确来说,他跟慕行风没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后面成了这般老死不相往来,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卫柔的事,以及他们都各为其主。

得到慕行风的死讯,他本想提笔书信一封,寄去潜龙山,想了想,又放下了笔。

师父肯定能算到慕行风的大限之日,至于让不让卫柔知道,师父师娘他们应当自有考量。

燕明戈点了一炷香,在院中对着南方拜了三拜。

师兄弟一场,自此也算是了断这份缘。

***

潜龙山。

三月时节,山上的桃花都开了,细雨如牛毛,浸润这片土地。

零落的桃花被雨水沾湿,落在新绿的草叶上,山间小路因为走的人不多,并不显得泥泞。

几座相邻的竹楼落在山腰上,在苍翠的竹林间半遮半掩,恍若世外仙境。

背着双斧的大汉踏着泥水,走进了这片竹林。

大汉刚走到竹篱笆围城的院门处,一个梳着双环髻的漂亮女娃娃就从竹楼中冲了出来。

女娃娃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眼珠子骨碌碌转,看着就古灵精怪的模样。

大汉却在女娃娃眉宇间看到了神似故人的地方。

一个八尺大汉,眼眶竟隐隐有发红的迹象。

女娃娃站在竹门前,上下打量大汉一番后,见大汉除了背后那两把斧子,没再带其他东西,有些疑惑的问:“你不是君烨哥哥派来给我送东西的吗?”

“果果,这么大的雨,你又跑出去了?”竹楼里传出一道有些沙哑的嗓音,乍一听以为是个男子,走出来的却是个妇人。

看到葛洄的时候,卫柔神色就变了变,第一反应是慕行风回来了。

但是葛洄身边并没有其他人,这又让卫柔心中有些不确定。

或者说,她猜到了那种可能,只是下意识的没往那方面去想。

迈出的脚步不由得顿住了,一时间卫柔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问什么。

果果回头看了卫柔一眼,跟只小鹿似的蹦蹦跳跳走过去拉住了卫柔的手,指着葛洄道:“娘亲,这个叔叔好奇怪啊。”

“果果乖,进屋去找姥姥玩。”卫柔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道。

果果很懂事,看出卫柔许是有话要跟这个叔叔说,就点点头跑进了竹屋里。

她没去找姥姥,而是猫在门后面,打算听听他们会说些什么。

卫柔脸色很不好看,直觉告诉果果,他们可能会讲什么重要的事。

屋外,卫柔看着葛洄,平静开口:“阁下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主子遗物,托我交给卫娘子。”葛洄回答。

听到遗物两个字时,卫柔瞳孔就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葛洄掏出一块圆形玉佩,递给卫柔:“主子临终前交代,物归原主。”

卫柔看着这玉佩,水泽一点点漫上眼眶,最后滑落脸颊。

这玉佩,是她曾经赠与慕行风的。

有一年山下爆发瘟疫,她和慕行风奉师娘之命下山行医救人,控制住疫情后,回山的时候,路过一家玉器铺子,卫柔一眼就相中了这枚玉佩。

玉佩色泽温润,苍翠欲滴,再适合慕行风不过。

她以为这玉佩很贵,下了大决心买下,结果竟然意外的便宜,她当时以为这真不是什么好玉,买来送给慕行风后,扬言等以后自己打铁赚够了钱,再买一个更好的给他。

慕行风只是笑笑,说这玉便是最好,这么多年一直贴身戴着。

也是后来,她才知晓,这枚玉佩远比她当时买下的价格贵,是慕行风当时给铺子老板使了眼色,让老板便宜卖给她,自己再补上了后面的价钱。

现在玉佩回到了她手中,慕行风是在告诉她,年少无知时的诺言都成了过眼烟云?

那个人啊,总是知道怎么让她难过。

卫柔紧紧握着玉佩,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都死了,还是让她这么难过……

果果躲在门背后,看着那个陌生叔叔给了她娘一样东西,然后冒着半蓑烟雨走上了归途。而她娘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半响没再动过。

牛毛细雨似乎变大了,果果怕自己娘亲淋久了雨着凉,准备过去叫卫柔回屋来,走出竹屋几步,却发现她娘好像哭了。

或许只是红了眼眶,卫柔在雨地里站久了,已经叫人分不清她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娘亲。”果果轻轻唤了一声,声音软软糯糯的。

卫柔回头看了一眼女儿,狼狈抹了一把眼,走过去牵起果果的手往屋中走去:“下雨天地湿,别往外面跑。”

果果仰着头问:“娘亲,你为什么哭了?”

卫柔说:“娘亲没哭,只是被风迷了眼。”

接下来几天,果果发现卫柔都一反常态的沉默,炼铁炉那边也不去了。

果果想让卫柔开心些,说袁三叔叔又采了好多优质的铁矿回来,让她过去看看,卫柔也没见得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