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投壶

晚上,夜风吹拂,落叶沙沙。

徐贵人正趴在桌上耍赖皮。

“主子,您刚刚吃了东西,去院儿里走走吧。”彤云苦口婆心地说。

她充耳不闻,保持面部朝下的姿势一动不动。

彤云年纪不大,却将侯府里那些老嬷嬷的啰里啰嗦学了个八成足。她颇有死磕到底的决心,勾着腰凑近徐碧琛,道:“您总爱逞口腹之欲,吃食从来没个节制,等会儿积食了可怎么办?”

少女悄悄从两臂缝隙里露出半张精致的小脸。

她眨眨眼,说:“那就叫厨子给本主熬一碗开胃消食的山楂水。”

想起山楂蜂蜜水的口感,徐碧琛不禁期待地舔了舔嘴皮。

“主子,您…您可不能再做如此失礼的动作了。”彤云脸色微变,对自家贵人的任性感到很无奈。

贵人‘噌’地立起身子,对她说:“失礼?你是说这样吗。”她又伸出舌头,故意把嘴唇舔了个遍。

“……”

彤云哭笑不得,替她理好领子:“您这番举动,连民间稍有教养的姑娘都不敢做的。”

徐碧琛高傲地仰起头,说:“本主与她们一样吗?”

“自然不一样,她们哪里能和你比?”一道男声从屏风处传来。

小姑娘明显受了惊,眼睛睁得圆圆的,心虚地朝声音处望去。

“嫔妾给皇上请安。”她猛地从凳子上蹿下来,还未站定,摇摇晃晃行了个礼。

身边的宫女都已经跪在地上,头压得低低的,生怕皇上降罪。

这却是多想了,皇帝大人的心早就完完全全飞到了对面的少女身上,压根没闲工夫去搭理其他人。

他几步上前,一把扶起徐碧琛。

“肚子吃得圆滚滚了,还不去散步?”他的眼神落在少女微微起伏的小腹上,调侃道。

贵人微赧,赌气地侧过身子。

“哪里大?哪里大了!您再看看!”她深吸口气,收腹提臀,努力把凸起的肚子往里收去。

这么努力啊。

景珏失笑,道:“嗯,确实不大…”

手悄悄伸到她的腰间,出其不意地挠了下。小姑娘立刻泄了气,原本消失的肚儿又恢复了原样,她被挠得失了威风,‘咯咯’笑个不停。

“哈…哈哈…珏…珏哥哥,你耍诈!”她一边笑,一边嗔道。

皇帝一本正经道:“兵不厌诈,输得不冤枉。”

“嫔妾不管!你…你,你要补偿我!”徐碧琛哪管三七二十一,索性继续耍泼,她死死抱住男子的胳膊,大有不答应不放手的架势。

看来是真恼了,急得连敬称都忘了。景珏默默想。

他嘴角噙着笑,温和地看着眼前如玉人般的娇姑娘。

“你要什么补偿?”他很想知道。

徐碧琛鬼脑筋动得比谁都快,只见她眼珠转了转,随即露出狡黠的笑容。

“那皇上就陪嫔妾玩儿——”

“投壶!”

投壶,这个他会。景珏舒了口气,还以为她会想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点子来折腾他。也不是不愿意陪她玩儿,只是周遭人多了些。

他环视四周,感到庆幸。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戏弄,身为皇帝的威严可就要扫地了。

得到了皇帝大人的许可,徐碧琛欢呼一声,将宫人们纷纷推出门去。

她站在门口,故作狰狞表情:“敢让本主发现你们偷听,一个一个打板子。”

彤云率先道:“奴婢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宫人们跟着附和:“奴婢们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他们想死还差不多,才不敢偷听啊。

狐假虎威的徐贵人‘咚’地把门合上,转过身,眉飞色舞道:“我们开始吧!”

等等…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景珏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

没了下人在跟前碍眼,徐碧琛完全成了脱缰的野马。她蹦蹦跳跳地跑到桌前,把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又来到窗边,将花瓶里的花枝统统扔到地上。

“你在做什么?”

皇帝大人自觉聪敏绝顶,三岁能诗,五岁作赋,十岁倒背儒家经典,如今却觉得脑子成了浆糊,看不懂自己贵人的举动。

徐碧琛一手提着圆口花瓶,一手端着茶杯,边走边对他说。

“嫔妾在制作道具呀。”她嘟着粉唇,气鼓鼓地说:“花瓶这么重,皇上也不帮嫔妾拿一下!”还说心疼她呢,哼。

景珏赶紧上前帮她把花瓶搬走,放到她指定的地方。

“壶有了,箭在哪里?”皇上劝了自己很久,才勉强认可了这个大花瓶和小茶杯是‘壶’。

徐贵人不知何时藏了几支毛笔在手上,她高高举起毛笔,冲景珏挥挥。

“在这儿呢!”

“……”皇帝觉得一阵肉痛,他艰难地说:“你可知这是宣城刚进贡的紫毫,如此做工,整个京城只有十支…”而且因着他偏心,有五支都送进了披花宫。

“那正好,这么珍贵,琛儿一定好好表现,不辜负它的价值!”

好吧,皇帝认命了。

他苦笑道:“怎么个比法?琛儿介绍下吧。”

看她这个搞法,怎么也不可能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投壶’了。他猜都不用猜,不远处的茶杯肯定属于他,而那个硕大的花瓶就属于徐碧琛咯。

目测花瓶的口径有茶杯的几倍大吧?

罢了,和女孩子比投壶,是该让点步。否则等会儿这个泼皮姑娘打滚痛哭,焦心的还是他自己。

徐碧琛笑嘻嘻地说:“咱们一人五次机会,分别投壶,最后谁投进的次数多,谁就获胜。”

这么正常的规则?

景珏狐疑地看着她,心中充满了不信任。

“胜者何功,败者何罚?”

贵人就说:“胜者可以向输的人提一个要求,还有…”她不怀好意地笑笑,踱着脚步凑到皇帝耳边,小声嘀咕两句。

唉,太野了。

不过,他喜欢。

景珏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她的臀部,道:“赶紧开始,朕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那就开始,珏哥哥先!”

他先就他先,自打开始学习御射起,他就难逢敌手,这投壶虽与射艺不同,归根结底还是有相通之处,难道还怕个弱质女流不成?

景珏昂首阔步来到茶杯十余步以外,执起毛笔,正准备投出,却听徐碧琛嗔怪:“错了错了,珏哥哥你的位置不在这儿。”

那在哪儿?

他不解地看向她。

徐碧琛温软的小手扣住他的大手,带他绕过屏风,让他背对着坐下。

景珏沉默了会儿,说:“你让朕隔着屏风,背坐盲投?”

她正色道:“古有郭舍人‘一矢百余反’,珏哥哥英武不凡,当然比他更厉害啊。”

看穿了她的吹捧,皇帝大人仍然默不作声。

少女立刻转了语调,哀婉道:“只怪琛儿身体娇弱,手无缚鸡之力,想出这样为难人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