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30(第3/4页)

宋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她一句话不说,起身就往外走。

杨慧伦要劝说什么。

宋冉摔上了门。

……

冬末春初的夜里,寒风涌动。

宋冉抱着自己走在黑夜的大街上,从未觉得自己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城市竟如此冰冷,枯败,看不到一线生机。这个吃人的战场,像极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东国战地,残忍,荒谬,冷漠,疯狂。

她不知道是自己病了,还是这个世界病了。

她忽然停下来,扶住一棵树,大口喘气。她像一个溺水的人,疯狂呼吸着冰寒的空气,可肺部无法接纳,像要冰封炸裂。

谁来拉她一把啊。

她眼前一片潮湿,两颗泪砸落下去。

冷风之中,手机响起来了。

她站起身擦掉眼泪,是李瓒。

宋冉怔愣了好一会儿,接起电话。

她没做声。

那边也安静了一下,才试探着问:“宋冉?”

许久没听见他这样叫她的名字,她眼睛又湿了,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问:“你在哪儿?”

她不答,反问:“为什么打电话?是警察,还是朋友?”

“朋友。”他说。

“我在曦晨路白橡路路口。”

……

宋冉有些累了,在马路边上坐下。她等了没一会儿,听到车辆驶来的声响。近光灯刺破夜空。

这条路很僻静,车少人更少。

出租车在马路对面停下,李瓒下了车,从对面走过来。

“坐这儿不冷吗?”他问,声音不大。

“不冷。”宋冉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呆滞。

李瓒在她旁边站着,低头观察她。她神情空茫,很挫败,像被人遗弃在街边的小动物。

他上前一步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问:“今天累坏了吧?”

很平凡的一个问题,却叫她霎时湿了眼眶。

她抬起头望夜空,路灯照射着干枯的树干,冬夜里没有一颗星。

“我猜你很累,”李瓒轻声说,“应该有很多人给你施压了。”

宋冉还是没做声,只是一下一下揪着手指。她很害怕眼泪会出来。

“不过,更多的人是支持你的。”

“全都是网友,”她这下开口了,“身边的人,没有……”

只有他来了……

宋冉想起什么,扭头看他:“你们领导有没有怪你?你是不是被骂惨了?”

“没有。”李瓒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淡笑一下,说,“不过,我以为你发布那篇文章前会跟我说一声。”

“当时太晚,没想打扰你。”宋冉又问,“现在警方调查得怎么样了?”

李瓒的侧脸在黑暗中静默了数秒,扭过头看向她,那双眼睛在夜里很明亮,很安静,说:“目前的调查,还看不出赵元立老师跟朱亚楠同学的死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他顾忌她的情绪,说话用词已尽量斟酌。但宋冉还是察觉了,她愣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表情些微僵硬,防备起来:“你也是来劝我澄清的?”

李瓒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宋冉抱住自己,低下头拿额头敲了敲膝盖,突然就想哭,但她抬起头,却是轻轻笑了一下,站起就走。

李瓒跟着起身,拉住她胳膊,声音低而平:“宋冉,你这次可能有些鲁莽。”

宋冉回身挣他的手,没挣开:“如果我不说话,今天受伤害的就是死去的学生。昨天那么多人侮辱死者的时候,你们干什么了?学校和教导处在撒谎,那个学生已经走投无路。我必须帮他。”

“我不是说你错。我不觉得你有错,我甚至觉得你写的东西非常客观,”李瓒紧握着她的手臂,试图安抚,“可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好的目的,并不一定确保结果就是正义的。”

宋冉内心深处的某个点被刺痛,她机械地摇头,颤声问:“结果怎么就不对了?受害人是弱势的一方,我帮他发声,换取一个平衡平等的对话机会。哪里不对了?”

“可现在的局面不平衡了。事情已经演变成网络暴力。赵元立被人肉搜索,‘他的妻子是教育局当官的’,‘他是同性恋’,‘他的孩子是校园恶霸’,‘公安局长是他的学生’……这些谣言这些结果是你想看到的?”

“但这并不是我造成的!”宋冉痛彻心扉,仿佛candy事件再度上演,“我只是记录我看到的事实,错的是那些恶意曲解揣测、不会理性思考的人。错的是他们,不是我!”

李瓒微蹙起眉,极轻地摇了下头,低声问:“可你是记者,你不知道新闻传播的力量吗?你说1,传播会引申到10。这样的后果谁都控制不了,包括你自己。现在所有人都认定你说的是真相,而不相信警方说的任何话。”

“不相信警方,这也怪我?”

“我不是怪……”李瓒有些哑口,他静默地看她许久,终于说,“我看过尸检报告。朱亚楠身上没有生前旧伤,不存在遭受体罚的可能。他手机里的视频太短,分析不出施暴者。至于言语暴力,仅凭那段对话,证据不充分。所以我跟你说赵元立和死者之间看不到证据关系。”

宋冉怔了一下。

“我现在很担心,怕你会……”

会重蹈我的覆辙。

李瓒没说下去,咬着牙低了下头,再抬起看她,说:“我怕那个学生在骗你。他造成的后果会要你一个人承担。”

“他有没有骗我,我用自己的方式验证过。你呢,你的同僚有没有骗你?”宋冉戒备地看着他,问,“还是在你心里,学生会撒谎,但警察就不会?可看看现在谁心虚?谁在拼命想要压制我,从我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给我施压,甚至连我爸爸都牵扯进来。”

李瓒吸一口气,努力道:“宋冉,我说这话你可能觉得我是在为他们开脱。可有些时候,采取压制手段可能只是不自信和害怕事态恶化。是他们弄巧成拙,执行粗暴。这种手段很笨很蠢,但不一定是心虚和有罪。你不能用他们的行为来验证你自己的正确。”

他竭力想让她回归理性,可在此刻的她看来,这番话太过荒谬;荒谬到她怀疑他过来的目的,恐怕是第二个宋致诚,这叫她又失望又恐惧,全身竖起了刺。

她忽问:“是你的上级叫你来的吗?借着朋友的身份?”

李瓒狠狠怔了一下。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她,静看了数秒,竟极浅地近似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之前一直就知道,你是这样的姑娘。”

“什么?”

“看着柔弱,内心刚强。”

“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一条路走到黑。你以为好心就能做成好事?这个世上,太多了:自以为好的出发点,却干出天大的坏事。

你认为你拯救了一个人,可或许你伤害了更多的人。那些无辜牵连进来的人,他们遭受的痛苦在你看来毫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