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牌与箱子(第2/3页)

“我的朋友,你现在是在黑岗湾‘本葆将军’客店的门口。”我说。

“我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少年的声音。”他伸出只手,“好心的朋友,你可愿意把手伸给我,带我到店里去?”

我刚刚伸出手,就被那个可怕的瞎眼怪物一把抓紧!我吓得拼命挣扎,可是瞎子用力一扯,就把我拖到身边。“孩子,现在,带我去见船长。”他说。

“先生,说真的我不敢,请你相信我。”

他冷笑一声,使劲一扭,我痛得尖叫起来。“快点,马上带我进去!否则我扭断你胳膊。”那个恶狠狠的声音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我还是很害怕:“先生,我是为你着想。船长跟过去已大不相同了,他老是拿着弯刀坐在那里,曾经有位先生——”

“废话少说,快走!”那个声音如此狠毒、严酷、冰冷,它比扭胳膊更令人恐惧,所以我只能老老实实地服从。进门后直奔客厅,生病的老船长正坐在桌边喝得昏头涨脑,烂醉如泥。瞎子紧靠着我,一只铁腕使劲抓着我不放,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了过来,弄得我差点儿垮下去:“马上把我领到他跟前,当他能看到我时,你就喊‘比尔,有个朋友找你来了’,要是敢不照做,我就给你来这么一下!”他边说边把手猛然一抽,痛得我当时差点儿晕过去。

我被这个瞎子乞丐吓得已经把对船长的恐惧远远抛在脑后,于是赶紧推开客厅的门,用发抖的声音喊出了那句话。

可怜的船长一瞥之下酒意全无,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临死前的苦楚。他挣扎着要起来,却已没有足够的力气挪动身体。

“比尔,你就坐在原来的地方吧。”那瞎子乞丐说,“我虽然看不见却能听见你的手指头都在发抖。咱们公事公办,你把右手伸出来,孩子,你握住他的右手腕,伸到我的右手这边来。”

我们两人都照办了。瞎子乞丐把某件东西从拄拐杖的手里放到船长手里,船长接过后立刻攥紧了拳头。

“现在完事了。”瞎子乞丐说完,突然将我放开,而后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麻利劲儿窜出客厅!我呆立在原地,听着那棍子哒哒哒的探路声快速远去。

过了半晌,我们两人方才如梦初醒。几乎在同时,我赶紧松开了一直抓着船长的手腕,他也把手缩回去,迅速而仔细地盯了一眼掌心。

“十点!”他叫起来,“还有六个小时,来得及!我还有时间捉弄他们。”他不知从哪儿冒出股劲,霍地站了起来。尽管如此,船长还是遇到了麻烦。他一只手扼住自己的脖子,身子晃动着,摇摇摆摆地站了会儿,接着便发出阵奇怪的声音,整个身体向前扑倒!

我赶紧呼唤母亲,可是急也没用:船长因为中风已经一命呜呼!说来也许让人难以理解,虽然我从没喜欢过这个人,可一旦看到他死了,却还是禁不住泪如泉涌。船长死得如此悲凉,身边没有一个亲人陪伴,相比之下,父亲的死能稍稍让人安慰些。这亦是我看到的第二起死亡了,第一起死亡引起的哀思那时在我心里还丝毫未曾淡忘。

我不敢耽搁,立即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母亲,也许早就应该让她知道。母亲和我马上意识到当前的处境既尴尬又危险:船长如果有钱留下,其中一部分当然应属于我们,但是让他的船友们,尤其是我见过的黑狗与瞎子乞丐自动放弃快要到手的战利品,作为船长的债务抵偿,那是绝不可能的。如果我遵照船长的嘱咐现在就去找李甫西医生,只能撂下我孤单的母亲无人照应,这一点不能考虑。我们俩谁也不敢独自待在店里,厨房里煤块烧落的声音、时钟的嘀嗒声、不知哪种小动物发出的窸窸窣窣声,都让人胆战心惊。我老觉得周围有自远而近的脚步声,一想到客厅地板上躺着船长的死尸,就会觉得那个可恶的瞎子乞丐正在附近不断徘徊,随时都可能破门而入。此时此刻,我真是被吓得魂不附体!最后我和母亲决定一同到附近的小村里去求援,说做就做,连帽子也没戴,我们就惊惶地奔进了那片浓雾弥漫的苍茫暮色中。

小村庄在邻近海湾的另一头,离“本葆将军”客店并不远,只有几百码距离。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从这里根本望不见。让我心存侥幸的是,通往小村庄的路与瞎子出现的方向正好相反,他应该是回另一头去了,即使来也得从那里出发。我们在路上没用多长时间,有几次因为恐惧不得不停下来紧紧握着手侧耳倾听,好在一路上除了微波拍岸、寒鸦噪林,再没有什么异常动静。

到达村子已是掌灯时分,我永远忘不了在看到星星点点的橙黄色灯光时,心情是何等的雀跃,不过,就像后来被证实的那样,这也是我们在村子里所能得到的最大援助了——因为没有人愿意施以援手。我们越是诉说自己的困境,村民们就越是往后退缩,不论男女老少,他们谁也不愿同我们赶回“本葆将军”客店。

弗林特船长的名字,虽然对于我很陌生,但对村民来说却是如雷贯耳。有很多人当时即大为恐慌,常在野外劳作并经过“本葆将军”客店那一带的村民还想起曾在路上见过几个陌生人,他们还以为是走私客,只顾匆匆避开了事,有个人甚至还在我们叫作基特海口的小港里见过海盗的一艘小帆船!说实在的,不要说弗林特船长本人,就是他手下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将村民们吓得魂不附体。总而言之,事情的最后结果是:愿意骑马朝另一个方向去报告李甫西医生的人倒是有那么几个,但肯帮我们守卫客店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据说胆怯会传染人,反过来讲,争论亦可使人勇气大增。待大家七嘴八舌说完,母亲讲了一番话,她不愿放弃应该属于客店的钱:“要是你们没人敢去的话,我和吉姆去。我们仍顺着原路回去,不再打扰你们这些体壮如牛却胆小如鼠的笨蛋!就算丢了性命也要把那只箱子打开。克罗斯利太太,谢谢你给的这只袋子,我们正好用它去装回应得的钱财。”

我当然会和母亲一起去,村里人纷纷叫嚷起来,说我们为了点蝇头小利不顾死活,也有不少人为我们的英勇而惊呼、赞叹。但不管怎样,终究没有人愿意一路同行,他们能做的只是给我一支装好子弹的手枪,以备遇袭时作防身之用,并且还答应准备好马匹,便于我们在返回路上遭到追赶时能快速逃跑,与此同时,村里又派出个年轻人赶紧骑马去医生那里寻找救兵。

母子二人重新踏上寒夜险途,我的心怦怦直跳。一轮满月冉冉升起,带着红晕出现在雾气遍布的夜空,促使夜行者不得不加快脚步。我们明白,当再次返回时,明亮的月光会把周围照耀得非常清楚,清楚到任何人都能在夜里发现我们。沿着篱笆悄无声息地快速潜行,一路上没看到或听到足以加剧心中恐惧的任何动静,直到“本葆将军”客店的大门关在身后,我和母亲才大大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