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阴阳盘云佩(第2/2页)

顾簪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回到书桌前开始抄书。

她一手簪花小楷是随着母亲学的,极为娟丽秀气。顾家身为书香世家,娶妇也自有一派讲究,贤良淑德自然不必说,才情手腕也须得有那么几分。

书香门第,最是重才重礼。

她运笔飞快,心里却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情。

这个宣国公世子萧昱溶,当真是……

她竟然一时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说轻浮也不至于,但也不是什么守礼的人。他似乎是对规矩看得清明,却不屑于遵守。

这样的少年对生长于家规森严的诗礼之家、步步皆得小心翼翼力求不行差踏错的顾簪云来说,其实是显得有些危险的。

手中冰凉的玉管笔渐渐被捂暖了,顾簪云低着头又落下一个字。

要远离。

“元元,给我一张你的字!”少年盈满了朝气的声音又在墙头响起来。

顾簪云险些把手中的笔扔出去。

他他他……他又来做什么!

“你要我的字干什么?”顾簪云稳了稳心神,问道。

“练字。”少年回答得理直气壮。

顾簪云飞快地闭了一下眼,委婉地拒绝:“我练的是簪花小楷,怕是不大适合男子。”

外头那个声音连点儿磕绊都没打,很顺畅地就接了下去:“对不起元元我是骗你的,我其实就是想看看顾家人的字是什么样的。”

顾簪云叹口气放下笔,走到窗边同他对视,眼神澄澈清明:“顾家诸多子弟,各人的字都不相同。你若是想看看,大可去找哥哥弟弟们,男孩的字大概会有几分相似……”

她突然顿住了。

少年依旧坐在墙头,含笑听着她说话。鹅黄的衣裳绣着精致的银杏枝叶,衬着晨间绚烂的阳光,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罢了,不过一张字,给他便是。

顾簪云转了话音:“……但你若真是想看看,给你一张倒也无妨。”

她随手从案边一沓纸里取了一张,隔着窗给他递过去。

萧昱溶左手撑着墙沿,右手伸出来,一面半俯下身子低垂了眼睫瞧她,一面笑吟吟地接过了:“多谢元元。”

指尖相碰,顾簪云微恼地瞪了他一眼,一张清清冷冷的脸上终于再次浮现出一点少女的生动,压低了声音对他喊:“别这样唤我!被人听去了就不好了!”

萧昱溶依旧在笑,甚至笑得越发灿烂:“好,我以后不在人前这样叫你。”

她不是这个意思!

顾簪云气闷,那头萧昱溶已经跳下了墙头:“走了,元元。”

杜若听见里头没了动静,这才进来给姑娘换去了冷茶,瞧着她笑了:“姑娘许久不曾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是吗?

顾簪云抚上自己的面颊,怔了怔。

六岁搬出来住后,顾家的教习嬷嬷和女学的先生们就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她的教导。端庄得体,落落大方,对待旁人礼貌而又疏离,这是所有顾家女儿百年来的姿态。

顾家要求她们既礼仪完美,又有世家贵女的气派。

久而久之,她的脸上就仿佛戴了个面具,再也摘不下来了。

可是不循常理的萧昱溶却在短短一日内三番五次地打破了她的面具。

顾簪云忽然露出一点笑意。

在不被长辈发现的情况下,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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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还是小孩儿,手腕弱,写字写久了,拿着笔的手都在颤抖。抄书又要求字迹工整,她写写揉揉手腕,写写揉揉手腕,忙碌了一整天下来也才抄到六十二篇。待到睡觉的时刻,手腕都肿了起来,已经是彻底拿不起笔了。

“明天早上早些唤我。”

杜衡服侍她洗漱,杜若就坐在脚踏上替她用红花油揉着手腕,眼里满是心疼:“若是周嬷嬷在就好了,她按摩的功夫实在是好。”

周嬷嬷是顾簪云的乳母,因为生了场大病身体每况愈下,一年前就由顾大奶奶作主,赏了五十两银子并几匹绢布放出去了。

“杜若也不错了。”顾簪云有些困倦,却还强撑着仪态,一面安慰杜若。待洗漱完,她刚躺下就睡着了。

杜衡今日值夜,熄了灯烛后就合衣睡在脚踏上。

次日寅初顾簪云就起了身。洗漱罢进了书房,却见窗户未曾合拢。

顾簪云蹙着眉走过去,暗自思忖着昨夜是谁检查门窗的,竟然如此惫懒疏忽,今日该好生敲打一番了。不想看见窗台上搁着一沓纸,抄的是顾家家规子女篇,上头还压了块雕成阴阳盘云纹图样的玉佩。

她一怔,拿起来细细翻看过去。

那字迹竟然同她足有九分相似。

数一数那沓纸,正正好六十二篇。

顾簪云怔了怔,忽然低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