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匆匆一见(第2/3页)

两人一明一暗对视一眼,虽然她什么都没看到,却还是觉得双眸被利刃扎了一下,脑后什么东西被扎透了,赶紧瞥开视线。

“我是服侍娘子的。”青莲被门口的两尊门神拦在了外头。

小七看一眼坐在床榻上的人,对方似乎没什么表示,只好回头交代青莲,让她去帮王婆子烧水。

青莲一走,帐帘合上,尴尬气氛再次升腾。

寂静了好一阵儿,再寂静下去可能会更加尴尬,小七决定先开始工作,忙起来也许这种气氛会好点。翻开床榻另一边的毯子,毯子下是用来装行李的箱笼——青莲出的主意,用箱笼拼成床榻。

药草在梨花木的箱子里,这是老太太送她的“陪嫁”,一共两只,容量非常大,她跟青莲整个人蹲里边都绰绰有余,箱盖和箱体上都雕着精美的花纹,一只箱盖上雕着猫蝶富贵,另一只雕着鸳鸯戏水,箱体和箱盖相连的铰链和锁子都是黄铜打造,外面还镀了一层金漆,按照这大周国的禁制,三品以下的官员家里不能用这等器具,奈何老太太出身高贵,所以吴家这种东西并不鲜见。

实木箱盖又大又重,小七一个人好险没掀得开,掀开后又觉得有些丢脸,青莲这丫头还真是被李府几个丫鬟唬住了,认为羊城什么都没有,竟然装了满满一箱的吃食,各种干果,各种细果子,药棋面两大袋,还有什么环饼,糖饼,以及各种煲汤做菜的香料,甚至还有两块发面引子,翻到最后小七自己都差点忍不住失笑,孙媪要是知道那丫头拿这么贵重的箱子装这些玩意儿,非罚她的跪不可,看来是得收拾下心情,好好教教那丫头了,怎么说也是内房大丫头,这水平可不行。

翻了好半天,终于在箱底找到了一只细竹条编的小箱笼,这是青薇亲手做得,年少玩笑时,两个黄毛丫头躲在老君堂的竹林里乘凉,青薇说小七针线好,将来出嫁时要给她多做几只荷包,自己擅编织,到时送小七几个手编的箱笼,本以为只是说说,没想到还真送了。

竹箱笼编的很精细,锁子也打得十分精巧,一看就是用了心的,青莲那丫头也知道这是青薇的东西,还特地给箱笼做了个蓝纱罩子,打开箱笼,里边整整齐齐排着各样的贵重药材,这是孙媪偷偷给她的——老人家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望着眼前这些东西,小七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识好歹,在得知老太太要送她来李家后,整个吴府的人都成了她憎恨的对象,这一刻,理智终于回归,前世那个自由的自己都不能心想事成,遑论今生这个不自由的自己?醒醒吧,谁也不是世界的中心,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这是金河产的金疮药,应该能用得上。”抬手把瓷瓶朝他的方向举高,这东西听说非常贵,一瓶要二两半银子,孙媪一口气给了她三瓶,也是真舍得。她本来是想留给哥哥元壬的,既然让他撞上了,就先给他用吧。

李楚看着眼前这个举着瓶子的娇美女子,心下却有些不耻——为吴家的心思,这吴家的脸皮真不是普通的厚,吴长源在御前得了个不大不小的脸,竟然想和秦川联姻,然而刚送了个女儿过来,跟手就给吴家印要了个肥差,心急成这样着实让他涨见识。送来的女儿也是个不省心的,一进李宅就想全揽家中事务,目的达不到,居然大老远跑来羊城闹笑话,结果反害了自己性命,如今到好,女儿尸骨未寒,又送来个花容月貌的小妾,怕外人取笑,还美其名是陪嫁的媵妾,真把他当黄毛小子看待了,若非顾着御上那位圣人的颜面,还有秦川的压力,连那个吴成君他都想给送回去,居然还有脸再送个妾来!

心下厌恶,自然就不愿意搭理这丫头,对她递来的东西也置之未理。

小七哪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不过举了半天,人家不搭理,显见是对她不满意,心里是既高兴,又有点失落,高兴在于不得喜欢,自然就不用在床上伺候他,失落的点是他既看不上她,那么帮她哥的事岂非要落空?看来老太太失算了,这李家姑爷并不在她的神算中。

他不接药,小七也不是没脸皮的,只把药放到他手边不远的箱子上,然后回身慢慢把箱子里的东西收拢好。

这时,王婆子正好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小七合上箱盖,赶忙上前帮忙。

看得出来,他与王婆子很亲近,她一进来,他身上那团黑气都淡了,整个人也显得清晰起来,只可惜留了一脸胡子,看不清长相,难怪元壬在信里提起四姑爷时只有“气吞山河”“龙虎之猛”的夸词,这种面貌模糊的人的确只能用这些词语了。

因为心不在焉,又闲着无聊——主要是插不上手,小七就有些放松警惕,瞅着这主仆俩有点发怔,一不小心就跟那位正主的视线对上了,这人的目光简直能当兵刃使,一眼便能杀人于无形。

被刺了一下后,小七状似无意地低头观察自己的指甲盖,偏王婆子不饶她,非要她端着灯给他们照亮,她一凑过去,他那周身的黑气再次蹿腾起来,小七觉得自己周身皮肉都快被这黑气给腐蚀透了。

“小主子,再怎么紧急,伤还是要治,否则将来可是要留根的。”王婆子边上药边唠叨,“瞧你穿得这叫什么,马上要入冬了,内衬的薄袄子都不穿,起码也得套件夹衬,伺候的人都是死的么?”说罢还狠狠剜了一眼小七。

小七被剜的莫名其妙,这不会是在怪她吧?她才刚入职,今儿头一遭见正主,怎么也赖不到她头上啊。

“等进了羊城,还烦请娘子知会一声,虽说内室伺候的多是女家为主,可小主子在外边到底也是个有脸面的,一个得心的丫头都不给留,天寒地冻也没人记得给加件衣服,哪家娘子也做不出这等事儿。”王婆子就差指着鼻子说他们吴家姑娘刻薄了。

小七再傻也听得出话里的意思,看来大太太真没少教女儿,内室居然把的这么严!“回头……我问问去。”其实干她什么事!

“看看这内衬的衫子,还是去年我给小主子做得,旧成这样还穿在身上。”王婆子眼泪差点没出来,一手带大的孩子,养的人高马大多精神的,要能耐有能耐,要出身有出身,末了竟娶了那么个货回来,丈夫不好好照顾,还不让别人照顾,要说这小家子的姑娘就是娶不得。

“……”小七越听越郁闷,为自己,也为死去的成君,那丫头其实本性并不坏,就是诗词歌赋读多了,有些矫情,自小跟父母外任,老太太也鞭长莫及,慢慢养成了比较自我的个性,其实只要大太太不撺掇那些有的没的,兴许时间一长,她在李家也能过好,坏就坏在大太太老过去给她兜售什么内宅经验,“既然坏了,要不……就换一件吧?”在王婆子一顿铺天盖地的声讨声中,小七弱弱的给了个意见,实在是被念的耳朵疼——这老嬷嬷将来一定能长命百岁,中气真够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