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悔字还未出口,裕亲王就仿佛在瞬间被人捏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神色由癫狂交织了些许震惊,看起来很是怪异。

半晌,他道:“不可能!”

敬太妃默默抽回手,看向被捏出淤红的手腕,凄然一笑,“你不信便罢了,告辞。”

裕亲王讷讷地张了张嘴,看着她一步一步踏远,雪青色的裙摆与黑暗交织了半片,如同少艾之期,她一转身,二人之间便隔上了一道永不能跨越的鸿沟。

敬太妃背脊挺直,将步伐放的极慢,手缓缓搭上门栓,一丝凉风涌来之际,她终于听到了声,“等等!”

柳眉舒展,指上的蓝宝石在透进来的月色下蕴了层冷光,如何把握人心,自是以退为进之。

她没有回头,声音寂寥,又像是在瞬间放下了心中重负般轻快,“算了吧,亲王殿下,天色已晚,我该走了。”

桌上燃着的熏香被衣摆带起的风搅散,裕亲王大步疾行到她背后,一把将缓缓拉开的门推了回去,拉着她转身,“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有必要吗?”敬太妃问。

“有!”

月色凄凄,风将呢喃刮散,寂静的房间里,敬太妃低首轻抚着戒面上澄澈莹亮的的蓝宝石,缓缓道:“这是当年你亲手替我戴上的……”

裕亲王眸光闪了闪,昔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爱而不得的遗憾延续至今,如同生长着倒刺的荆棘,捆扎得他喘不过气。

“当年,先皇来后宫的日子本来就少,便是得了空闲,大多的时候去的还是太后那里,当时若非有太皇太后施压,我半年见不到他也是常事。”

“我知道。”裕亲王点了点头,他与先皇的情谊并非是假,所以这些情况他自然也是知晓的,也正因如此,他欣喜的同时又伴随着不甘。

一方面,他庆幸着先皇与她并不相爱,也不怎么碰她,另一方面,他又不甘心自己得不到的心上人,被先皇弃之如敝履。

敬太妃的声音低了下去,如同漂泊不定的浮萍,捉摸不到情绪,“你送我戒指那次之后,我发现我有了身孕,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为了不牵扯出你,我冒着大不韪,趁先皇来重华殿之时,偷偷燃了香……所以珏儿会早产一月出生,可生得却与足月的孩子无甚区别。”

裕亲王重重吸了两口气,又缓缓吐出,呆如木鸡一样立在那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敬太妃眼中的光线暗了下去,她心里明白,或许裕亲王是爱过她,但这种爱抵不过弥久的岁月,他现在有的只是得不到的遗憾而已。

不过,世间哪有情爱永存,唯有遗憾至死尚在。

若最终是裕亲王登位,他得偿所愿,而自己容颜已老,心境也不复当年,蒙在他眼前的迷雾褪去,这种遗憾很快就会变得臭不可闻。

届时,她与珏儿的人生,或许还不如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将野心放到珏儿身上,助珏儿登上高位,她才能安枕无忧。

“你还是不相信吗?”见他久不开口,敬太妃出声问道。

裕亲王面色变了,唇角渐渐勾起一个弧度,然后开始无声的笑,笑着笑着,他一把抓住了敬太妃的肩膀,欢喜若狂:“我有儿子了?沈珏是我的儿子?”

敬太妃被他摇晃地几乎快要晕厥,头上的珠翠碰撞出泠泠声响,“是,你有儿子了!”

“哈哈哈……”他朗声,想不到峰回路转还有意外之喜。

敬太妃凉凉地打断,“可你的儿子,现在快要被你害死了……”

裕亲王的笑声猛地顿住,手指不自觉用力抓紧,是啊,此番连环计后,沈珏不死也要落得万人唾弃!

敬太妃肩上似被铁钉嵌着,痛得惊呼出声,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不是还有计划吗,”裕亲王慌乱片刻之后倏然回神,松开钳制着她肩膀的手,压低了声音,“尽快动手,珏儿这边,我来解决!”

“好。”听他如此说道,敬太妃瞬间松了口气,重新戴上帷帽,推门而出,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她走之后不久,梁上忽然闪下来一人,垂下头低声禀告:“主子,人已经安排好了,只待林沛成入狱,那些证据便会随消息一起放出去。”

“不,改了。”裕亲王略一沉吟,眼中有狠厉闪过,“派人去将证据销毁,这个罪由林沛成来顶上,该怎么做,你明白的。”

那人神情一凛,拱手应了声是,悄无声息地闪了出去。

裕亲王抚了抚胡茬,心里只有一句话,沈珏竟然是我儿子!

…………

月色在白墙黛瓦之上笼罩着薄纱,将军府漆红的大门紧闭,只有两盏灯笼,散发着橘红温暖的光。

离着府门还有一段距离,沈恪目视着前方忽然开口,“就送你到这里,先回去吧。”

苏杳杳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忽地又回过头,看着面目温柔的沈恪,不舍地说:“那我就走了?”

“嗯……”沈恪眨了两下眼睛,她头上簪子被月色渡上一层华光,随着转头的动作,含苞的花如同在眼前缓缓盛开,冒着沁人心脾的香,引/诱着他看过去。

苏杳杳蓦地转身,往他靠近两步,可怜巴巴地低眸,抿了抿唇道:“要不,我再送送你?”

沈恪几乎要被她逗笑,这样送来送去,短短一截路程,怕是天亮也走不完了,“回去吧。”

苏杳杳撇了撇嘴,心里在叹气,怎么重活一世,这人变得跟块铁似的,半点不懂风情。她那是真的想送他吗,还不是找着借口想要多与他待些时候。

将军府大门后头,蹲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扒拉着门缝歪着脑袋往外瞧,见苏杳杳久久不挪动脚步,缓缓起身。

“爹!”

人影顿了一下,猛地回头,正是重伤离奇痊愈的苏将军,他压低了声音:“干什么,吓死我了!”

苏清泽捶了捶还在发晕的脑袋,“大晚上的您干嘛呢?我还以为进贼了。”

“关你屁事,滚回去。”苏将军面上有些挂不住,毕竟他是英明神武的存在,这般偷偷摸摸扒着门缝偷看,不是他的风格。

苏清泽“哦”了一声,转身往院子里走。

苏承业松了口气,手刚搭上门栓,准备要开口叫人,就被身后忽然又闪现的苏清泽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唔……”苏将军生气了!

苏清泽手上半点力道不松,压低了声音说,“爹啊,我这刚吸了迷药,手咋不听使唤呢……你一会请大哥帮我瞧瞧呗。”

苏将军想要打人,以模糊的声音示意,你给老子等着!

皮有点痒的苏清泽毫不畏惧,反正又打不死,怕什么!他虚着眼往门缝外瞧,低声喊:“您看,您快看啊!”

苏将军哼了一声,一把扯开他的手,重新又蹲了回去,脸贴在门上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