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阿蒂白伸腿迈出便门,高兴得要飞起来,简直不敢相信已摆脱被囚困境,心想贾法尔逃生有了希望。那个卫兵比她更高兴。

晨光已现,阿蒂白不顾一切地快步走去,雇来一匹毛驴骑,直奔位于舍马西亚门附近的相府而去。

贾法尔回到相府,脱下衣服,准备休息,忽然想到要吃些点心,以便明天一早告别巴格达城。这样的茶点,仆人们通常为他安排在早晨,因而称之为“早点”。

仆人们上完点心、茶水,贾法尔问哪个歌手在家,他们异口同声回答:“盲歌手艾布·祖卡尔……”

“把他叫来!”贾法尔说。

盲歌手由仆人领进厅中,拉起幔帐,贾法尔令歌手们就位,想借此歌会告别“和平之城”——巴格达,因为他相信自己明晨就要启程赴呼罗珊了。艾布·祖卡尔唱,众歌女弹奏四弦琴,贾法尔边吃边喝,欢乐如常,认为人们对他与拉希德之间的事一无所知。其实,人们的心中比贾法尔还明白,尤其是那些歌手们,他们可以借唱堂会之机,从在座者的面部表情上,洞察他们心底里的秘密。他们看得出来,只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把一切埋在自己的心中,唯恐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拉希德尽管对贾法尔的事情守口如瓶,但瞒不过歌手穆苏里的眼睛。据说,在一次堂会上,拉希德问穆苏里:“人们都在谈论什么?”穆苏里答道:“人们传言说,您将逮捕巴尔马克家族人,任命法德勒·伊本·莱比阿为宰相。”拉希德当即呵斥他:“你这个该死的东西!那与你有何相干?”

艾布·祖卡尔也是这样。因为他瞎,所以听歌的人更乐意向他实话实说。他对贾法尔的处境一清二楚,也许他的歌声便可向人们暗示那一切。

那天,贾法尔让他唱歌,只听他唱道:

不要躲藏,或早或晚,

拿命天仙总会叩击人的门环。

人所积存的钱财物品,

时间或长或短总要用完。

有谁能逃过夜晚降临,

我将献上自家全部古玩。

在座者一听,便懂得艾布·祖卡尔歌词中的含义,只有贾法尔本人蒙在鼓里。歌声刚落,厅门打开了,侍卫走了进来。贾法尔问:“什么事?”

“哈里发的侍从迈斯鲁尔在门外求见……”

贾法尔听后一惊,因为他素来讨厌这条鲁莽大汉。但是,贾法尔无可奈何,只有让他进来。

迈斯鲁尔进了大厅,贾法尔大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主公阁下,哈里发请您去见他……”迈斯鲁尔粗声粗气地答道。

贾法尔对这意外召唤颇感不快,说道:“迈斯鲁尔,你这个该死的!我刚刚从哈里发那里回来……有什么事吗?”

“从呼罗珊来了一批信,哈里发想让您去看看……”

贾法尔心情稍感平静,边站起身,边想:“我本以为今天早晨那次见面,是我在巴格达最后看到这个人。不料,现在又要去见他……无可奈何,只有把一切托付给真主了……。”

贾法尔即令取来大袍和烟囱帽,穿戴完备,佩上宝剑,然后出了厅门,茶点席也散了……迈斯鲁尔前走,贾法尔后跟。这时,忽见侍卫官走来,站在贾法尔看到的一个地方,像是有什么事要讲。贾法尔问有何事,那侍卫官说:“阿芭萨公主的贴身侍女想见见您。”

贾法尔立即想到阿蒂白来自阿芭萨那里,多半为了商量有关启程远行的事。他说:“告诉她,我马上回来,回来后再说吧!”

“她说要求立即求见您……”侍卫官说。

贾法尔有心马上见阿蒂白问问情况,但又怕被迈斯鲁尔看到,然后去报告拉希德。贾法尔停下脚步,犹豫片刻,之后想起仆人里哈尼。有关启程远行之事,里哈尼全部知道,于是对侍卫官说:“让她去见里哈尼,有什么事都可以对他说,他是我们的全权代表……”

侍卫官示意从之。贾法尔行至宫院,骑上马,在众骑士及武仆护卫下,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向“永宫”走去。

迈斯鲁尔骑马前行带路,贾法尔的坐骑行走在大队中间,前后左右均有骑士护卫。他们个个是英雄豪杰,愿以生命保卫贾法尔。而贾法尔每逢骑马上路,也以有他们来护卫感到自豪……

队伍走出舍马西亚区,通过大桥,来到“永宫”大门前的广场上。他们行至宫门,迈斯鲁尔离鞍下马,示意队伍停下来。众骑士勒住马缰,谁也不晓得迈斯鲁尔的用意何在。迈斯鲁尔走进宫门,贾法尔及两随从跟着进了门,不曾多想什么。

他们到了门内,迈斯鲁尔暗示卫兵将大门关上,卫兵当即从命——这是迈斯鲁尔行前布置好的……

他们走近第二道门,将两名随从留在门外,只准贾法尔进门,迈斯鲁尔随手将门关起。走进第三道门,贾法尔回头一看,不见随从踪影,后悔此时此刻到这里来,有心立即回返。贾法尔朝前望去,只见宫院里有一土耳其式圆屋顶,那是迈斯鲁尔按照拉希德的命令搭起来的,周围站着四条黑大汉……贾法尔以为拉希德在那里等着他,但走进去一看,一个人影也没有,仅仅看见地上放着宝剑一柄和一张皮垫子。这时候,贾法尔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死期已至,身不由己地站下来,两膝颤抖不止,心中恐惧万分,因为他深知迈斯鲁尔野蛮成性,自己已无力进行反抗。退一步说,就算能够战胜迈斯鲁尔,又有何用呢?再则,身被围困在深宫之中,而且单枪匹马,寡又怎能敌众呢?贾法尔决计用软办法,问道:“喂,兄弟,有什么事呢?”

迈斯鲁尔蔑视地一笑:“哦,我现在倒成了你的兄弟,而在你家中,你却骂我‘你这个该死的’……你晓得该有什么事……真主是不会忘记你的……哈里发令我割下你的首级,立即送到他的面前。”

贾法尔一听,周身颤抖,心灰意懒,血几乎凝固在血管里。也许那种心理上的懦弱来源于酒宴。在人们想来,贾法尔这位当朝宰相,在这种情况下,定会像英雄男子汉那样镇静坚强。然而花天酒地生活已使人意志消退。沉湎于奢侈与狂饮生活之中的人,尤其像那天早晨贾法尔刚离开酒席宴会时刻,更会不知如何是好。

贾法尔听到迈斯鲁尔用那种语气对他说话,禁不住一下扑在迈斯鲁尔的双脚前,边吻他的双脚,边说:“迈斯鲁尔兄弟,您知道我是何等敬重您。我把您看得比所有的宫仆都高尚。您的所有要求,我全都答应。您知道我在哈里发那里的地位,您也晓得我保藏着哈里发的一切秘密。也许有人在哈里发面前说了我的什么坏话。这是一万第纳尔,您先拿去用……我请求您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