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服肉芝延年益寿食朱草入圣超凡(第2/2页)

多九公道:“此果名叫刀味核,其味全无定准,随刀而变,所以叫作刀味核。有人吃了,可成地仙。我们今日如得此核,即不能成仙,也可延年益寿。无如此核生在树杪、其高十数丈。唐兄纵会撺高,相去悬远,何能到手?”林之洋道:“妹夫只管撺去,设或够着,也不可定。”唐敖道:“小弟撺空,离地不过五六丈。此树高不可攀,何能摘他?这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了。”

林之洋听了,那肯甘心,因低头忖了一忖,不觉喜道:“俺才想个主意。妹夫撺在空中,略停片时,随又朝上一撺,就如登梯一般。慢慢撺去,不怕这核不能到手。”唐敖听了,仍不肯。无奈林之洋再三催逼,唐敖只得将身一纵,撺在空中。停了片刻,静气宁神,将身立定,复又用力朝上一撺,只觉身如蝉翼,悠悠扬扬,飘飘荡荡,登时间不知不觉,倒象断线风筝一般,落了下来。林之洋顿足道:“妹丈怎么不朝上撺,倒朝下坠,这是甚意?”唐敖道:“小弟方才明明朝上撺去,谁知并不由我作主,何尝是我有意落下?”

多九公笑道:“你在空中,要朝上撺,两脚势必用力,又非脚踹实地,焉有不坠?若依林兄所说,慢慢一层一层撺去,倘撺千百遍,岂不撺上天么?安有此理!”唐敖道:“此时忽觉一阵清香,莫非此核还有香味么?”多九公道:“这股香气细细闻去,倒像别处随风刮来。我们何不顺着香味,各处看看。”

于是三人分路找寻。

唐敖穿过树林,走过峭壁,各处探望。只见路旁石缝内生出一枝红草,约长二尺,赤若涂朱,甚觉可爱。端详多时,猛然想起服食方内言“朱草状如小桑,茎似珊瑚,汁流如血,以金玉投之,立刻如泥。投金名叫金浆,投玉名叫玉浆。人若服了,皆能入圣超凡”。且喜多、林二人俱未同来,今我得遇仙草,可谓有缘。奈身边并无金器,这却怎好?因想了一想,头巾上有个小小玉牌,何不试试?想罢,取下玉牌,把朱草从根折断,齐放掌中,连揉带搓,果然玉已成泥,其色甚红。随即放入口内,只觉芳馨透脑。方才吃完,陡然精神百倍,不觉喜道:“朱草才吃未久,就觉神清气爽,可见仙家之物,果非小可。此后如能断谷,其余别的工夫更好做了。今日吃了许多仙品,不知膂力可能加增?”只见路旁有一残碑倒在地下,约有五七百斤。随即走进,弯下腰去,毫不费力,轻轻用手捧起。借着蹑空草之术,乘势将身一纵,撺在空中。略停片刻,慢慢落下,走了两步,将碑放下道:“此时服了朱草只觉耳聪目明,谁知回想幼年所读经书,不但丝毫不忘,就是平时所作诗文,也都如在目前,不意朱草竟有如许妙处。”

只见多九公携着林之洋走来道:“唐兄忽然满口通红,是何缘故?”唐敖道:“不瞒九公说,小弟才得一枝朱草,却又有偏二位吃了。”林之洋道:“妹夫吃他有甚好处?”多九公道:“此草乃天地精华凝结而生,人若服了,有根基的,即可了道成仙。老夫向在海外,虽然留心,无如从未一见。今日又被唐兄遇着,真是仙缘凑巧,将来优游世外,名列仙班,已可概见。那知这阵香气却成就了唐兄一段仙缘。”林之洋道:“妹夫不久就要成仙,为甚忽然愁眉苦脸?难道舍不得家乡,怕做神仙么?”唐敖道:“小弟吃了朱草,此时只觉腹痛,不知何故。”话言未了,只听腹中响了一阵,登时浊气下降,微微有声。林之洋用手掩鼻道:“好了!这草把妹夫浊气赶出,身上想必畅快,不知服中可觉空疏?旧日所作诗文,可还依旧在腹么?”

唐敖低头想了一想,口中只说“奇怪”,因向多九公道:“小弟起初吃了朱草,细想幼时所作诗文,明明全都记得,不意此刻腹痛之后,再想旧作,十分中不过记得一分,其余九分再也想不出,不解何意。”多九公道:“却也奇怪。”林之洋道:“这事有甚奇怪?据俺看来,妹夫想不出的那九分,就是方才那股浊气。朱草嫌他有些气味,把他赶出。他已露出本相,钻入俺的鼻内,你却那里寻他?其余一分并无气味,朱草容他在内,如今好好在你腹中,自然一想就有了。俺只记挂妹夫中探花那本卷子,不知朱草可肯留点情儿?

妹夫平日所作窗稿,将来如要发刻,据俺主意,不须托人去选,就把今日想不出的那九分全都删去,只刻想得出的那一分,包你必是好的。若不论好歹,一概发刻,在你自己刻的是诗,那知朱草却大为不然。可惜这草甚少,若带些回去给人吃了,岂不省些刻工?朱草有这好处,九公为甚不吃两枝?难道你无窗稿要刻么?”多九公笑道:“老夫虽有窗稿要刻,但恐赶出浊气,只怕连一分还想不出哩!林兄为何不吃两枝,赶赶浊气?”林之洋道:“俺又不刻酒经,又不刻食谱,吃他作甚?”唐敖道:“此话怎讲?”林之洋道:“俺这肚腹不过是酒囊饭袋,若要刻书,无非酒经、食谱,何能比得二位。怪不得妹夫最好游山玩水,今日俺见这些奇禽怪兽,异草仙花,果然解闷。”

多九公道:“林兄才说‘果然’,巧巧竟有果然来了。”只见山坡上有个异兽。形象如猿,浑身白毛,上有许多黑文。其体不过四尺,后面一条长尾,由身子盘至顶上,还长二尺有余。毛长而细,颊下许多黑髯,守著一个死兽,在那里恸哭。林之洋道:“看这模样,竟像一个络缌胡子,不知为甚这样啼哭?难道他就叫作果然么?”多九公道:“此兽就是果然,又名犭然兽,其性最义,最爱其类。猎户取皮作褥,货卖获利。往往捉住一个打死,放在山坡,如有路过之犭然,一经看见,即守住啼哭,任人捉获,并不逃窜。此时在那里守着死犭然恸哭,想来又是猎户下的某鸟子。少刻猎户看见,毫不费力就捉住了。”

忽见山上起一阵大风,刮的树木刷刷乱响。三人见风来的古怪,慌忙躲入林深处。风头过去,有只斑毛大虫,从空撺了下来。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