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逢恶兽唐生被难施神枪魏女解围(第2/2页)

猎户道:“侄女名唤紫樱,哥哥名魏武。因敬业叔叔遇难,父亲无处存身,带领家眷,逃至此地。本山向有狻猊,常与麒麟争斗,伤损田苗,甚至出来伤人,附近居民屡受其害。向来虽有猎户,奈此兽极其狡猾,目力甚远,一闻枪声,即撺高逃避,非连珠枪不能捉获。因此聘请父亲,在此驱除野兽,历来打死狻猊不计其数。前岁父亲去世,虽将哥照旧延请,奈身弱多病,不能辛苦。若将此业弃了,无以为生。幸侄女幼年学得此枪,只得男装,权承此业,以养寡母。连日因众兽争斗,惟恐伤人,正要擒拿狻猊,不想得遇叔叔。方才狻猊紧在叔叔身后,我看着只管着急,不敢动手。亏得叔叔朝上一撺,方才得空放了一枪,若再稍迟一步,只怕叔叔性命难保。但是将身一纵,就能撺高,若非神灵护佑,何能如此?真是吉人天相。当日父亲临危,有遗书一封,命我兄妹日后投奔岭南,托叔叔照应。此书现在家中,就请叔叔过去一看,以便献茶。”唐敖道:“多年未见万氏嫂嫂之面。今在海外,自应前去拜见。不意思温哥今已去世,竟不能一见,好不令人心酸。”

当时三人同魏紫樱越过山头,向魏家而来。唐敖忖道:“我自到海外,凡遇名出异域,莫不上去流览。原想遵着梦神之话,寻访名花,谁知至今一无了,倒与这些女子有缘,每每歧路相逢,却也奇怪。”不多时到了魏家,只见四处安设强弓弩箭。齐进客厅,魏紫樱进内通知万氏夫人同魏武出来,彼此见礼。唐敖看那魏武虽然满面病容,生的倒也清秀。魏紫樱把父亲遗书呈出。唐敖拆开,上面写的无非叮嘱俯念结义之情,诸事照应的话。看罢,叹息一番,将书收过。万氏道:“贱妾自从丈夫去世,原想携了遗书,带着女儿,投奔叔叔。因本地乡邻惧怕野兽,再三挽留,兼之家乡近来不知可还缉捕余党,惟恐被害,不敢前去。今幸叔叔到此,我家现在六亲无靠,故乡举目无亲,除叔叔外,别无可托之人。将来尚恳俯念丈夫结义之情,务望携带。倘能仍回故土,就是我丈夫在九泉之下,也感大德了!”唐敖道:“缉捕之事相隔十余年,久已淡了。日后海外回来,自然奉请嫂嫂并侄儿、侄女同回故乡。况今日侄女如此大德,岂敢相忘?嫂嫂只管放心。”于是又问到日用薪水。原来此处民人因魏家父子驱除野兽,感念其德,供应极厚。每年除衣食外,颇有盈余。唐敖听了,这才放心。随将身边带着散碎银子送给魏紫樱,为脂粉之用。又嘱魏武带至魏思温灵前,拈香下拜,恸哭一场,辞别回船。

次日到了白民国。林之洋发了许多细缎、海菜去卖。唐敖来邀九公上去游玩。多九公道:“此处人烟甚广,地方富厚,语言也与我们相同。无如老夫与他无缘,每到此地,不是有事,就是抱病,今日叨光同去走走,却也难得。”一齐登岸。走了数里,只见各处俱是白壤。远远有几座小岭,都是一色矾石。田中种着荞麦,遍地开着白花。虽有几个农人在那里耕田,因离的过远,面貌看不明白,惟见一色白衣。不多时进了玉城,步过银桥,四处房舍店面接连不断,俱是粉壁高墙,人来人往,作买作卖,热闹非凡。那些国人无老无少,个个面白如玉,唇似涂朱,再映着两道弯眉,一双俊目,莫不美貌异常,而且俱是白衣白帽一概绫罗打扮,极具素净。腕上都戴着金镯,手中拿着香珠,帽后拖着三尽长的大红穗子,身上挂着印花双飞燕的汗巾,还有许多翡翠、玛瑙玩器。所穿衣服,大约都用异香熏过,远远就觉芳馨扑鼻。唐敖此时如入山阴道上,目不暇给,一面看着,一面赞不绝口道:“如此美貌,再配这些穿戴,真是风流盖世。海外各国人物,大约以此为最了。”

再看两边店面,接接连连,都是酒肆、饭馆、香店、银局。绸缎绫罗,堆积如山;衣冠鞋袜,摆列无数。其余年、羊、猪、犬、鸡、鸭、鱼、虾,诸般海菜,各种点心,不一而足。真是吃的、喝的、穿的,无一不精,无一不备。

满街满巷,那股酒肉之香,竟可上彻霄汉。

只见林之洋同水手从绸缎店出来。多九公迎着问道:“林见,货物可曾得利?”林之洋满面欢容道:“俺今日托二位福气,卖了许多货物,利息也好,少刻回去,多买酒肉奉请。如今还有几样腰巾、荷包零星货物,要到前面巷内,找个大户人家卖去。俺们何不一同走走?”唐敖道:“如此甚好。”林之洋随命水手把所卖银钱先送上船,顺便买些酒肉带去,自己提了包裹,同唐、多二人,进了前面巷子。林之洋道:“好了,前面那个高大门楼,想是大户人家。”走到门前,适值里面走出一个绝美后生。林之洋说知来意,那后生道:“既有宝货,何不请进我家,先生正要买哩。”三人刚要举步,只见门旁贴着一张白纸,上写“学塾”两个大字。唐敖一见,不觉吃了一吓道:“九公,原来此处却是学馆。”多九公看了,也吓一跳,又不好退回,只得走进。

那后生见他们进来,先到里面通信去了。唐敖向多九公道:“此处国人生的清俊,其天姿聪慧,博览群书,可想而知。我们进去,须比黑齿国加倍留神才好。”林之洋道:“何必留神?据俺愚见,总是给他弗得知!”

三人进内,来至厅堂。里面坐着一位先生,戴着玳瑁边的眼镜,约有四旬光景。还有四五个学生,都在二旬上下,一个个品貌绝美,衣帽鲜明。那先生也是一个美丈夫。里面诗书满架,笔墨如林。厅堂当中悬一玉匾,上写“学海文林”四个泥金大字。两旁挂一副粉笺对联,写的是:

研六经以训世,括万妙而为师。

唐敖同多九公见了这样规模,不但脚下轻轻举步,并且连鼻子气也不敢出。唐敖轻轻说道:“这才是大邦人物,一切气概,与众不同。相形之下,我们又觉有些俗气了。”走进厅堂,也不敢冒昧行礼,只好待立一旁。先生坐在上面,手里拿着香珠,把三人看了一看,望着唐敖招手道:“来,来,来,那个书生走进来。”唐敖听见先生把他叫作书生,不知怎样被他看出形藏,这一惊吃的不小。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