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论果赢佳人施慧性辩壶卢婢子具灵心(第2/2页)

青钿道:“再芳姐姐接令了。”花再芳因紫芝臭虫之令又多饮几杯,正在打盹,忽听此言,连忙接过签筒,掣了一枝,高声念道:“身体双声。”众人听了,想起兰荪的脚筋,由不得又要发笑;因再芳性情不好,大家也不敢多言。紫芝却暗暗写了一个纸条,拿在手里。只见再芳在那里一面摇着身子寻思,一面拿着牙杖剔牙。紫芝趁势过去道:“姐姐只怕也是肉圆子塞在牙缝里,我替你剔出来。”再芳仰首张口,紫芝朝里望一望道:“这个好剔,只有豆大,是个红的。”接过牙签,放入口内,朝外一剔,看了一看,撂在地下道:“我说为何通红,原来是个臭虫。”再芳道:“左边也塞的狠,你也替我剔出来。”紫芝又剔出,朝地下一丢道:“我只当是些芝麻,原来是几张虱子皮。”就势把纸条递过,随即归位。

再芳看了,乐不可支,慌忙说道:“秃头。《谷梁传》:‘季孙行父聘于齐,齐使秃者御秃者’。重字双声,敬琼芳姐姐一杯。”引的众人由不得好笑。春辉道:“这都是紫芝妹妹造的孽。我同你赌个东道,除前书之外,如再飞个秃字,或双声,或叠韵,我吃一杯。并且所飞之句仍要归到形体,至于苏武秃节效贞,孔融秃巾微行之类,那都不算。”紫芝想一想道:“有了!《东观汉记》:‘窦后少小头秃,不为家人所齿。’这是本题双声。又许氏《说文》:‘仓颉出,见秃人伏禾中,因以制字。’这是‘因以’双声。还有《风俗通》:‘五月忌翻盖屋瓦,令人发秃。’这是‘屋瓦’双声。别的虽有,大家用过之书我都忘了,必须查查单子去。”春辉道:“查出不算。”紫芝道:“既如此,就吃三杯饶你罢。”春辉道:“我记得他们议论‘菽水’,《风俗通》倒像有人用过。”紫芝道:“呸!我也吃一杯。”青钿道:“刚才玉儿替紫芝姐姐掣的实系天文,我因题目过宽,所以改个虫名,那知还是教他灌了好几杯。”紫芝道:“并且亭亭姐姐说的那句《汉书》,还多谢你们把笑话也免了。”春辉道:“这个亏吃的不小,怎么九十多人都被他闹臭虫搅糊涂了?少刻这笑话一定要补的。”

叶琼芳掣了兽名双声道:“马余。《司马文园集》:‘轶野马,车惠马余’。‘野马’叠韵,本题双声,敬银蟾姐姐一杯。”题花道:“这两句竟是套车要走了。”众丫环道:“车都套齐,久已伺候了。”玉芝道:“祝才女说的是书,何尝问你们套车?看这光景,你们倒想家了。”史幽探道:“正是。天已不早,此令不知还有几人?”玉儿道:“还有八位才女。”众人齐催拿饭。兰芝只说:“天时尚早,尽可从容。”

宰银蟾掣了蔬菜叠韵道:“壶卢。刘义庆《世说》:‘东吴有长柄葫芦,卿得种来否?’本题双声,敬兰芳姐姐一杯。’”闺臣道:“玉儿,我考你一考。此句怎样?”玉儿道:“这是当日陆士衡弟兄初见刘道真,以为道真不知问些什么大学问的话,谁知他只问壶卢种可曾带来。”紫芝道:“我也学刘道真了。请问婉春姐姐,你们会稽山的老虎最多,你来时可曾把虎须带来?”婉春道:“姐姐要他何用?”紫芝道:“我要两根送兰荪、再芳二位姐姐,做剔牙杖。”

兰言道:“玉儿,你把单子拿来我看。”玉儿送过,兰言看了道:“这‘壶卢’二字为何写做两样,究竟用那个为是?”玉儿道:“历来写草头虽多,但据我的意思,壶是饮器,卢是饭器,北边此物极大,人都做为器用。古人命名,必是因此。《诗》有‘八月断壶’之句,并非草头。至于草头二字,‘葫’是大蒜,‘芦’是蒲苇,会义指事,迥然不同,不如无草头最切。当日崔豹虽未言其所以,却已用过。”兰言道:“玉老先生请罢。将来我们再写这两个字,断不‘依样葫芦’,一定要改‘新样壶卢’的。”

蔡兰芳掣了地理双声,忖一忖道:“妹子虽想了两句,但一有普席之酒,一无普席之酒,若取吉利,却无普席之酒。”兰言道:“且把吉利的交了卷再讲。”兰芳道:“黄河。玉嘉《拾遗记》:‘黄河千年一清,圣人之大瑞也。’本题双声,‘千年’叠韵,敬锦心姐姐一杯。”兰言道:“普席之酒却是何句?”

青钿道:“我猜着了,莫非虞荔《鼎录》‘寇盗平,黄河清’么?”兰芳道:“并非《鼎录》,是《吕氏春秋》:‘吕梁未发,河出孟门。’”兰言道:“这句却有‘吕梁’、‘孟门’两个双声,既如此,我们普席各饮半杯。”

言锦心掣了花卉双声道:“妹子并无好句,不过搪塞完卷。至于以上所飞之句,处处入妙,却有一比:荷花。李延寿《南史》:‘此步步生莲花也。’重字双声,敬闺臣姐姐一杯。’”青钿道:“且慢斟酒。这部《南史》正令虽未用过。我记得刚才红英、尧春二位姐姐以‘琴棋’二字打赌,曾用李延寿《南史》,并且红英姐姐曾借‘李’字说过玄元皇帝一个笑话。姐姐误用重书,只怕要罚一杯。”并尧春道:“青钿姐姐记错了,我用的是李延寿的《北史》,并非《南史》。”青钿只得饮了一杯道:“我今日闹的糊里糊涂,多吃了许多酒,总是‘湖州老儿’把我气的。”

闺臣掣了时令双声道:“兰芝姐姐,天已黄昏,所谓‘臣卜其昼,未卜其夜’,请赐饭罢。妹子就用‘黄昏’二字交卷,以记是日欢聚几至以日继夜之意。”青钿道:“‘黄昏’二字虽是对景挂画,就只可惜是个俗语。”闺臣道:“‘日至虞渊,是谓黄昏’,见《淮南鸿烈》,岂是俗语?”春辉道:“他才把酒干了,倒又想吃,真是好量。”

忽闻远远的一片音乐之声,只见丫环向宝云道:“各灯都在小鳌山楼上楼下分两层挂了,请小姐先去看看。如有不妥,趁此好改。夫人恐众才女过去看灯,未备花炮,觉得冷淡,现命府中女清音在彼伺候。”众人道:“既已挂齐,我们就同步走走,少刻再来接令。”一齐出席,离了凝翠馆。

宝云道:“兰芬姐姐如把这些灯球算的不错,我才服哩。”兰芳听了,甚觉不懂,只得含糊应道:“妹子只能算算天文、地理、勾股之类,何能会算灯球?”董花钿道:“我们今年正月在小鳌山看灯,那知转眼又交夏令了。”只闻音乐之声渐渐相近,不多时来到小鳌山。原来三面串连大楼二十七间,只南面一带是低廊。楼上楼下俱挂灯球,各种花样五色鲜明,高低疏密,位置甚佳。兰芬道:“怪不得姐姐说这灯球难算哩。”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