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又是一年深秋,燕京的寒意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

赫胥猗这大半年一心扑在工作上,每天的平均睡眠时间不到6小时。作息不正常加饮食不规律,导致的后果就是第一波寒潮来的时候,她瞬间就被击溃了。

最近融资的事正到紧要关头,赫胥猗根本没时间休息,扛着难受拖了两天,等工作告一段落时已经烧到近40℃。宋锦绣终于不再听她的,当机立断把她送去了医院。

今年南方有小规模的流感疫情,不管公立还是私立的医院都查得很严,高于40℃都得留院观察,就算血检报告出来也得等退烧后再离开,宋锦绣保险起见直接给她办了住院手续。

赫胥猗挂上了吊针,心里还想着工作的事,电话一个接一个,宋锦绣终于看不下去,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夺过了手机。

“生病就好好养病,你又不是铁打的,再糟蹋下去人都垮了。”

赫胥猗眼下一团青黑,鼻音浓重,两人都戴着口罩,声音有些闷。

“最近事多,越拖累积得越多,以后不好处理。”

“有什么不好处理?精琢现在一没有财务问题,二没有公关危机,三没有严重的管理纰漏,一切都在正常运作,急你这一两天吗?别说上市的事,最不急的就是这个,别把自己逼太紧了。”

宋锦绣也卯足了劲,但她向来心疼自己,会给自己适当地偷懒放假,只有赫胥猗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仿佛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劳逸结合。

赫胥猗其实早就浑身无力,头晕脑胀,全靠一股劲撑着。现在被宋锦绣一搅合,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那表姐你回去吧,别在这里陪我了,小心传染上。”

两人虽然不经常同吃,但实打实同住一栋房子里,宋锦绣被传染上的可能不小。

“都戴着口罩呢,而且我也没你那么弱不禁风。”赫胥猗原本就细胳膊细腿,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这大半年下来更瘦了一些,腰肢不盈一握。宋锦绣看着都觉得她虚弱,“而且你还没吃晚饭,我先去买晚餐,有什么想吃的吗?”

赫胥猗摇了摇头:“我还不饿,而且医院有套餐,等有胃口了叫那个就好。”

“医院的套餐你也吃得下?”

“我刚好想吃点清淡的。”

“好吧,”宋锦绣想想也对,“那我就买自己的那份,你等我回来。”

“其实不用……”

“什么不用?我可是受过姑姑嘱托的。你都烧到40℃了,没个人在这里陪你能行吗?狷狷还在学校,你不让我陪,难道想让我打电话给姑姑?”

宋锦绣搬出了宋文慧,赫胥猗也无法再说什么。自从和尹如琢离婚之后,宋文慧就一直很担心她,宋锦绣会搬来和她一起住,也有宋文慧的意思。

“好了,你累了就先眯一会儿,手机我带走了,不准东想西想。”

“嗯。”

宋锦绣见她乖乖的,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赫胥猗就诊的医院在私立医院中数一数二,除了价格昂贵以外,基本没什么缺点。即便是在这样的流感高发期,门诊大厅也不像公立医院那样拥挤,完全不怕来个医院反倒传染上病原体这种事。

宋锦绣一边乘坐电梯一边搜寻周边美食,电梯直达一楼,门开。她抬头正准备出去,突然发现站在电梯外的人非常眼熟——就算戴着口罩,但尹如琢的五官实在太突出了,个子又高,还有一双堪称独一无二的紫色瞳眸,宋锦绣一眼就认出了她。

尹如琢显然也认出了她,并未避讳,主动点了点头:“锦绣。”

宋锦绣现在完全站在赫胥猗这一边,想起表妹这大半年的自我折磨,看到尹如琢就来气。

“哼。”

尹如琢没对她的态度有什么反应,只自己走进了电梯,问道:“你不下去吗?”

“谁说我要下去?”

她原本是去吃饭的,可看到尹如琢来医院,又起了打探消息的心思。

“我看电梯是从上面下来的。”

“我就喜欢上上下下地坐电梯不行吗?”

尹如琢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怨气,没说什么,松开了按着按钮的手,摁了一个八楼。

宋锦绣抱着手,看着电梯关上,悠悠地道:“看来尹总不是因为流感来的啊?”

八楼,电梯上有标注,神经科和精神科所在的楼层,怎么也不可能去那里治感冒。

“……嗯。”

电梯缓慢上升,宋锦绣假意抬头看着跳动的楼层字数,嘴里不经意似的道:“没想到你们离婚了还那么默契,猗猗也住院了。”

口罩遮盖了大半的面容,所以宋锦绣看不清尹如琢的表情。但她很确定对方没有无动于衷,因为透过电梯门的倒映,她看到了尹如琢的目光望向了自己。

电梯内一片安静,数字跳动到了八楼,电梯门开,但没有人下电梯,尹如琢依然静静地站立着。

宋锦绣侧身看了一眼尹如琢,拿之前她问自己的话问她:“你不下去吗?”

“她……赫胥小姐是因为什么住院的?”

尹如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发声似乎很紧,语气也有几分迟疑。

电梯门重新关上。

宋锦绣不卖关子,大大方方地告诉她:“劳累过度加流感,她不信邪拖了两天,直接烧到了40℃,现在要留院观察。”

电梯继续往上走,宋锦绣眼疾手快地摁了十八楼,继续道:“18-501,VIP单人间。我现在准备去吃饭,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你帮我去照顾一下她。”

“我——”

“你不打算去探望?”宋锦绣根本不听她说话,指尖夹着门禁卡悬在空中,一副你爱要不要的样子,嘴里却说,“没打算探望,你随口问个什么劲?”

“赫胥小姐不会期待看到我的。”

“你又知道了?你不是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她吗?怎么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宋锦绣作势要收回卡,“当然,如果你不想看到她,算我白——”

话音未落,手中的卡被抽走,宋锦绣听到很轻很轻的叹息声。

“猗猗应该睡着了,怕难堪你可以小点声。”

“……我听说最近精琢资金紧张,有困难吗?”

“资金没困难,不劳您费心。只是有些人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没日没夜地工作而已。”

电梯停在了十八楼,这次门外有人,宋锦绣看了尹如琢一眼,尹如琢微一迟疑,终于还是迈步走出了电梯。

她看着手中的门禁卡,听到身后电梯的关门上,不禁又是一声叹息——她不该来的,不论有什么理由。

那一天的场景历历在目,说出口的暴言也犹在耳畔,当时的她真的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获得解脱。

她终于在那天承认了自己的卑劣与失败,承认自己并没有预设得那么高尚。对于赫胥猗的背叛,她明明是有怨言的,却一直假装云淡风轻,一直装作大方体谅,其结果就是像这样压抑得越久,爆发得越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