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连环订单(七)

但好在这份略显尴尬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贺洞渊的手机就及时地响了起来。

他的铃声换了,却依然是一段佛经,老禅师念诵的《楞严经》字字砸在人的心上——“一切众生,从无始来,迷己为物,失于本心,为物所转。”

脑子清明了,贺洞渊接通电话,左右看了看,最后往阳台走去。

林机玄看了他背影一眼,莫名其妙从男人看似从容不迫的步伐里瞧出了一丝落荒而逃的味道。

他轻笑一声,收回视线,做好最后的准备。

“跟我来一下卫生间,”林机玄对韩立命招了招手,提醒道,“进去的时候,小心踩到地上的东西。”

“诶!”韩立命紧跟上林机玄,走到卫生间时放慢了脚步,低头一看,地上布满了红豆和糯米,摆出了一个五芒星的图案。

“这是五行图,”林机玄见他不安,便向他解释得详细,“上木,右上水,右下火,左下土,左上金,五行,驱邪用的,糯米和红豆是辟邪用的良品,平时做噩梦可以弄一点洒在床边。”

韩立命忙点头,依照林机玄的吩咐站在五行图中。

之前注意力一直放在地上的五芒星上,韩立命一抬头,猝不及防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经过长时间的折磨,男人形销骨瘦,苍白的面色活像是个死人,他愣了一下,从心里生出一种恐惧,害怕地低下头,尽量不去看镜子里的东西。

只是一瞬,他就从心底生出了无限的恐惧。

“你要看,”林机玄说,“你要靠自己的意志把那东西从你体内驱逐到镜子里,五行阵能帮你,但究其根本还是你自己的决心。”

韩立命还是不说话,在听了这话后他尝试鼓起勇气,可他不敢,只要一看到镜子里的人,他就会想起那些噩梦,数不清的噩梦翻江倒海地向他翻涌过来,如出柙的饿兽,想要吞噬他所有的魂魄。

“如果你连直视自己都做不到的话,”林机玄冷冷一笑,“那就等死吧,没人能救你。”

“我不想死——”韩立命低吼道,他眼眶通红,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重要的是——我没有杀过人!没有!!!”

林机玄见他还有生的欲望便放了点心,劝道:“想想你活下去的动力,只要你能一直看着镜子不移开视线,我保证,从今天开始,你会恢复一个正常人的生活。那些缠绕在你每一个夜晚的噩梦都会破碎。”

韩立命咬紧牙关,缓缓抬头,他渴望正常人的生活,渴望普普通通的日子,这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个简单的愿望,对从前的他来说也许是奢侈,但对今天的他来说——只要抬起头,牢牢地直视镜子里的自己,他就可以实现。

他拼命地呼吸着,直到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吓得不敢眨眼,只是强迫自己睁大了眼睛看着。

“不用怕,这是你自己,看着自己怕什么。”林机玄这话让韩立命心里安定不少,然而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林机玄说,“待会儿有你怕的时候。”

韩立命:“……”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直紧盯着,以尽量小的频率和幅度眨眼,直到镜子里的人悄然发生了变化,他的脸型变得不像自己,五官也挪换了位置,镜子里出现了另一张脸,一张与他完全不像的脸。

韩立命浑身一哆嗦,差点害怕地挪开视线,林机玄低喝:“看着他,把他赶走。”

说得容易……他简直快被吓哭了好吗!男人委屈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人面色阴沉,除了脸以外,其他身体都像是藏在了镜子里,透过一层浓浓的黑雾,一双眼睛漆黑,像是两个深邃的,探不到底的洞。

韩立命忍住逃避的冲动,咬牙看着镜子里的男人。

那个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好像在无声地讽刺他的挣扎不过是徒劳无功,更是在宣告这具身体的所有权。恐惧爬上心头,多日来累积的噩梦如山崩海啸,将他击打得几乎承受不住,他下意识就想挪开眼睛。

林机玄在一旁看着,反问道:“你想输给这种鬼?”

韩立命浑身一凛,强迫自己看向镜子。

他拳头在身侧收紧,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肤中,靠着痛觉让自己保持理智,在那刹那,他脑海里翻涌上很多画面,有关自己过去的一生都在短短的瞬间一页一页地翻过。他想起了童年时做过的蠢事,曾经暗恋过的女孩,共同合作的朋友和一直关切他情况的家人……许多温暖涌上心头,韩立命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牢牢看着镜子里的人,用口型说了一句话——“我不怕你。”

恐惧在刹那间瓦解,镜子里的人猛地想要向外冲出来,但却被困在镜子里,黑雾由内向外地撞击着镜面,一声接着一声,发出闷吼:“为什么——是你杀了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偿命——我要你偿命!”

韩立命被吓得跌坐在地上,随后意识到什么,颤抖地问:“我、我是不是失败了……?”

“没有,”林机玄把他扶起来,“你成功了,他被困在了镜子里。”

他将一张五雷符贴在了镜面上。

玉佛从韩立命脖子上坠落下来,在地上跌了个粉碎,镜子里的人影惨叫着化成烟雾,被隔绝在镜面内,逐渐飘散。

旧手机震动了一下,林机玄拿起一看。

“恭喜完成连环订单第二环【微笑的佛】,请继续进行第三订单【花坛中的厉鬼】:这具尸体在花坛里埋得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忘了它的存在,它孤独地在那附近徘徊着,希望有人能够再次记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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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洞渊接到的那通电话是导师打过来的,他在A大专修法律,大二的时候就被系里一个老师看中,给了他直升研究生的名额,从那时候开始,贺洞渊就跟在这位老师身边围观打官司,平日里多蒙照顾,贺洞渊对他十分尊敬。

郑秋实四十多岁,待人温和,说话彬彬有礼,举手投足满是素养优秀的老干部作风。

贺洞渊一看来电是他,收敛起一身的刺和不正经,恭敬地问好:“老师,您找我什么事情?”

“我同学那接了个官司,问你有没有兴趣,”郑秋实说,“是个婚姻方面的官司,这个家庭非常混乱,牵扯到很多细节,尤其是财产方面的,是个锻炼的好机会,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贺洞渊从来没拒绝过郑秋实,他听后,斟酌了下,对郑秋实说:“老师,能把基础信息发过来看一看吗?我看后再给您回复。”

与案件真实相关的档案不能随便给不相关的人看,贺洞渊清楚这一点,所以只要了这次案件的基本信息,从而判断他是否有这个时间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