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浩然正气(第4/5页)

王安风左手负在背后,左手搭在了长条状包裹上,微一用力按下,只得听闻噗呲一声响,蓝布如同蝴蝶四散,露出了那一柄在江南道江湖中恶名铺天盖地的木剑,剑成八面,一侧有道门符箓,一侧是佛家箴言。

那剑铮然长啸。

他将手中剑抬起,自身气机借助战意节节攀升,终于和手中神兵联系在了一起,仿佛能够冲霄直上,短暂一窥那千山万水的风姿。

他面对着前面五百名持剑弟子。

他平视着五百名居高临下的剑士,平视这坐镇江湖一方的七宗之,平静道:

“王安风要上山,你们挡不住。”

亿万倾水量生生砸在了山石上,水花四溅,鸣声如雷。

穿青紫色长袍的男子转过身来,看着自己曾经最是亲近的师兄,他比师兄小不少,自小是师兄教他道理经文,现在他对于这个温和甚至于老实窝囊的男人已经极为失望,道:

“你仍觉得我错了?”

他不知自嘲还是嘲讽江阳,笑了一声,道:

“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被点破了年少时经历的江阳轻轻点头,道:

“知道。”

“你想要利用手中《天问》残卷,布阵阻隔大秦龙气,令本已经死去的西蜀国国运重起,重启战乱,定国运,只是未曾想你竟然如此心急,先对我下手。”

章左声瞪大了眸子,不敢相信江阳竟然什么都知道,心中旋即便有火焰升腾,抬手指着天上穹顶,大声道:

“那你觉得我为何错了?!”

“我辈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看那书上道理,有两袖清风,为国为民,可你,于暴秦占我国土之后,你竟然如同那些不知感恩的寒门百姓一起,转投秦国麾下?!”

“家国恩仇,数代书香世家,你竟然转眼即忘?”

“你,该当死,该当身败名裂!”

章左声已经咬牙切齿,双目怒睁,抬手一招,有一道流光自瀑布中飞出,落在了他手上,其中有道韵天成,他咬牙切齿看着前面的人,声音却突然没了那般激怒,自嘲道:

“和你这叛国之人有甚说得?”

江阳定了定神,平静道:

“江阳固当背千百骂名。”

“但是你仍旧是错。”

章左声抬眸冷笑,道:“错?将死之人,你其说来,什么是对?!”

江阳沉默。

章左声自嘲道:“我竟曾以你为荣?却不知你这位‘两朝忠臣’收了些什么报酬?”

江阳睁开眼看着自己的师弟,突然轻声开口,说的却是无关家国的事情,他说:

“师弟,你记得我们山门下面,有一坐茶肆吗?”

“那里的老人当年曾经卖给我许多书,说家境衰落,家中孩子才出生,他给那女孩儿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换作乐平,是娶了长乐平安的意思,他说经历了战乱,能让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平平安安出嫁,便是最好。”

章左声冷笑不言。

江阳自顾自说道:“天京城豆花是天下一绝,哪里有个小姑娘,当然现在可能已经嫁做人妇了,当年做的豆花是真的好吃,有吴楚味,我曾去天京城走过,每次一定要吃两碗,去的时候吃一碗,走的时候吃一碗。”

“江柳城有个很喜欢夜间练嗓的少年,说他想要成了天底下第一乐家,曾经还给夜间巡视的衙役找了不止一次的麻烦,也曾经把打更的更夫吓得半死,他告诉我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淤青。”

“每年北地都能收到许多来自中原各地的信笺,然后再写回信,我当年去过扶风灯会,是一等一繁华热闹的场景,少年们笑起来,你顺着道路一直走,每次在坊内有一户人家,卖灯,扎得并不如何好,却总是第一个卖光的。”

“她每年都能收到来自北疆的好多家信,一封一封攒好,当做最好的宝物,但是我却听军汉说,她男人已经死在了匈奴捕鹰手的一次袭击中,信笺是活着的同袍代写的。”

“一个死了便换一个,他们说人活着要有盼头才行。”

这些散乱得一塌糊涂的故事,离弃道神色却变得沉默郑重,双眼里有异样的神采,章左声听出了那种沉重的味道,却冷漠道:

“这便是你想出来的理由?!简直不值一驳!”

他握紧了手中的天问残卷,气机绵延,仿佛钱塘江一线潮般汹涌滚动,竟然生出雷霆鸣啸,冷喝道:

“今日既然来了,便留在这里罢!”

“我会让你活着,等到我连纵各国,大蜀重立的时候,再拿你祭鼎!”

江阳平静道:“秦国兵强马壮,你们不是对手。”

章左声冷笑道:

“江湖便是最好的制衡,不试试,如何知道?”

“何况天下不止秦一国。”

离弃道嘴角浮现一丝狞笑,眼有戾气,而江阳第一次浮现出怒意,踏前一步,高声道:

“你竟如此执迷不悟!”

章左声怒答:

“为国为君,何曾为不误执迷?!”

“我辈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理所当然,天问中有天机一缕,今日便让你亲眼看看,何为天地之造化!”

沛然气机压下,离弃道狞笑便要出手,不曾想那修为尽散的江阳却踏前一步,仿佛撞到天问气机上,一身灰衣瞬间染血,却不知道怎得竟然撑住了天机压制,昂然怒声:

“那死伤百姓,又如何?!”

“七国之战,青壮损伤,二十年不曾尽数恢复元气,我等未能平定已是愧国,你等又掀战乱,是想要损耗尽我中原气运,将天下元气拼杀干净吗?!”

章左声因为未能瞬间制服江阳而有激怒,道:“不过区区寒门百姓,不通文法道理,何足道哉?!”

“放肆!!”

江阳染血,平素温和,此时却已是怒发冲冠,气魄之盛,竟然不逊于章左声,怒道:“夫子曾言有教无类,你读书,读得什么书?!”

章左声冷声道: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为夫子之言!”

江阳突然放声大笑,怒道: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言民若可行,任其自有,不可,则教其开智,使其明白世事,你行走天下,竟然是将经史子集扔到狗身上了?!”

“你说修身齐家治国,可知家国后面还有天下二字!”

“七国内乱,曾引得匈奴入我中原,屠戮甚众,而今天下元气未复,你等作此行为,内耗拼杀,莫不是要让铁蹄南下,让我中原百姓尽胡服北冠?!”

“我江文远,宁可背负那天下不屑,身死之后,万世骂名,不愿做你们那等所谓忠臣之事!”

气魄越盛,章左声咬牙压制,道:

“此为天机。”

江阳双目泣血,怡然不惧,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