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机关算尽(第2/3页)

气势凝重。

便在此时,身后刘陵晃了晃手中酒壶,慢悠悠开口道:

“且慢……”

一言既出,引来了众人视线。

……

“今夜果真是好灯火,不知,和天京城相比又是如何?”

离弃道正在客栈上亭台处负手看灯,耳畔突然想起来清澈声线,身后便传来了齐整的脚步声音,显然是故意发出,慢慢靠近。

许是文人气息太重的缘故,江南道的建筑和北方不同,北方懒得修多高,都是讲究几进几开的阔气,南边客栈却似乎都喜欢在顶层再开出一处小亭子,飞檐翘起,以四根漆成红色的柱子支撑,用来赏景。

因为这小亭高出了周围建筑,所以视野颇为开阔,尤其盛夏的时候,夜间就有凉风过境,最是舒爽不过,而冬日垂下垂帘,挡住寒风,中间取一座红泥酒炉温上一坛黄酒,对雪而饮,便有了十成十的名士风流。

薛琴霜换上了男子打扮,腰佩玉佩,用缎带将黑发随意扎成道髻模样,模样慵懒,风姿倜傥,右手提着一坛酒,慢慢从回折型的台阶上走上来。

她做女子打扮时候,一身英气便能使得她在女子间极为出挑,可做男子打扮时,英气反倒是自然,贵在如水宁静,半点看不出是女扮男装。

老人不回头,只依旧俯瞰下面的灯火通明,自语道:

“梁州,只是一地小城,如何能和天京城相比?”

“就算是这整座城的灯火通明,也不能够和京城一处坊市相比,可是我大秦天京城却有足足三百六十五座坊市,以上应周天之数,合星耀,对宿辰,只是想想便可以明白了,光耀万古,气吞六合,天下这么久,也唯独只有天京城了……”

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满是怀念。

离弃道突又摇头自嘲一笑,不愿在这话题中继续下去,抬手从薛琴霜手中抓过了酒坛,喝一口酒,又看她一眼,调侃笑道:

“好生俊俏的后生。”

“你若和安风一起出去,保管比他更受那些小姑娘喜欢,不知道要有多少大家小姐因为你而魂不守舍了,怎得就瞎了眼,看上了我家那喂猪的?”

薛琴霜道:

“她们喜欢便随她们喜欢,我却偏生喜欢她们不喜欢的那个。”

这样直截了当,毫无半点遮掩地表露心迹,让离弃道一口酒险些呛着了,一代宗师,就这样大口咳嗽起来,虽然并非第一天相见,早知薛琴霜性子直接,却未曾想直接到这种程度。

他活了这许多,走过许多地方,见识过不知道多少世家大族的美貌女子,似是这样豪气的却少见,一只手数得过来。

大多的女子,在这个时代最大的勇气和反抗,便是偷偷扮做男装,在周围城中游历一番,然后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入门当户对的家中相夫教子。

而能撑得上一句奇女子的,太少,没有几个。

十六岁时孤身离家,跋涉六千里,违背整个京城大族意愿,去找当时陷落困境的二皇子,对山河为盟誓,指腹为婚的长孙皇后是一个。

三千鱼龙舞列阵道门山下,绑走了未来天下道统宗主,当日成亲的天河郡主算一个。

身负天命而出,却违逆天命而行的东方凝心算一个。

还有……

离弃道怔怔然出神,灯火倒映在他的眸子里面,灼灼如火,就又想起来了年少时候见到过的那个少女,她就像是一团跳动的火焰一样,深深映照在当时穷困潦倒的少年秦卒眼里,然后烧穿了他的肺腑和魂魄,深深烙在了心脏上。

年少时最好不要遇到太过于惊艳的人,这种人会像是火焰一样,会照亮片刻的前路,可想要靠近却极为艰难,靠近了也满是痛楚。

可飞蛾扑火本就是应当。

离弃道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边有紫色的烟火炸开来,再然后是红色的烟火,老者双目瞬间锋利起来,他对于大秦有开疆扩土之功,足以封侯,但是年少时只是寻常的武卒出身,对于这烟火传讯的手段并不陌生。

城中有案件发生。

他原本没个正形斜着靠在柱子上,这个时候却猛地起身,看向了烟火升起的方向,眸子锋利,仿佛受惊的雄狮。

这是数十年如一养成的习惯,这辈子都扔不掉了,是注定要带到地府里去的习惯,可旋即便懒散下去。

他现在已经不是天策府大将,也不是正二品龙武卫大将军,没个官身,懒得去搭理这城里事情,何况他方才粗略一看,城中调动了不少的武卒,防备称得上是严密得一塌糊涂。

他懒得去凑热闹。

本能绷紧的肌肉重又松懈下来,离弃道看向旁边看灯火的薛琴霜,后者方才没有打搅他那一场‘好梦’,令他眸子神色柔和些许,自嘲一笑,道:

“方才老夫,走神了多久?”

薛琴霜答道:

“一刻不到。”

离弃道笑叹一声,自语道:

“一刻不到啊……看起来还真少。”

“老夫方才呢,仔细算了算,薛家丫头你啊,算是我这辈子见过女子中,少见能有豪气的,所以安风不会有什么指腹为婚的恶俗戏码。”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头子大半身子进去了棺材,懒得管,也管不得多少。”

离弃道灌了口酒,谈兴渐起,复又笑道:

“说起来,你和安风他娘有三分相像。”

“并非是外貌举止,而是这单刀直入的气魄,当年的王天策战场朝堂纵横捭阖,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有不知道多少女子仰慕他,却又都矜持着不说,接过给安风他娘给干脆利落拿下。”

“当年曾有一位诗名远播十九州的才女对他倾心,日日写词,最后听说他隐居大婚后,将这诗词尽数焚毁,隔年便嫁给了另一位才子,也算是琴瑟相合的事情。”

“否则她恐怕要苦苦等上了一辈子,何苦来哉。”

薛琴霜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升起许多好奇。

王安风爹娘事情后者很少主动提起,能有这个机会从当年亲历者口中听得了这些事情,她心里面一阵得意和畅快,仿佛小时候第一次习武有所进展时候一样,觉得问那掌柜套出的这坛子二十年春水流果然没有白费。

忍着了前往酒会品酒的渴望,偷偷留下。

果然是很好很好的。

薛琴霜左手垂下,悄悄用力握了握,然后咳嗽一声,面容平静从容,大有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的镇定气魄,故作随意道:

“安风的爹娘?王天策将军吗?”

离弃道没有发现身旁少女异样,笑叹道:

“是啊,这是个比较长的故事了,看在你这一坛子好酒的面上,我可以慢慢讲,等到安风他们回来,也差不多了。”

“故事的一方,是个常常自鸣得意的臭书生,那一日,那书生遇到了怀揣异心来到了他们身边的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