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过往(第3/4页)

桓瓖道:“你过得似僧人一般,也无别的物什好让我惦记。”

沈冲笑了笑,让仆人去唤惠风烹茶,与桓瓖往书房而去。

我唯恐桓瓖跟沈冲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也跟着去。到了书房了,我洗了手,服侍在沈冲身旁,顺便监视桓瓖。

但他似乎当真是来喝茶的。与沈冲聊了聊近来一些共同友人的闲事,又说了说朝中之事,还一贯的吊儿郎当插科打诨。不过,他并没有如我担心的那样给我添乱。

心底松一口气,我望望外面的天色,希望桓瓖快点走开,不要打扰我与沈冲花前月下。

沈冲毕竟精力不似康健时充沛,先前又摆弄了花草,与桓瓖聊了一阵,又用了些小食,已有了些困倦之色。我这般尽职尽责的侍婢,自不会放过机会,对沈冲道:“表公子该歇息了。”

桓瓖讶然,道:“还未到午时,怎就要去歇息?”

我说:“表公子身体还未痊愈,自与常人不同,养伤最忌劳累,按时作息方可康健。”

沈冲莞尔:“你是不知晓她多厉害,我卧病之时,万事都须得听她的,一点怠慢都不可。上月她离开许久,我反而有些不习惯。”

“表公子哪里话,我既来照顾表公子,自当尽职……”我嗫嚅着,心里却甚是受用,美滋滋。

“是么。”桓瓖看了看我,亦一笑,无所置评。

在我的安排下,沈冲顺从地歇息去了。

我照顾他更衣服药,在榻上躺下,替他捂好褥子。

沈冲看着我,眉间舒展。

“霓生,”他说,“我有时甚羡慕元初。”

我讶然:“为何?”

“有你在身旁,他必是每日过得欢快。”沈冲说着,唇角微微弯了弯,“比从前好多了。”

从前?我诧异不已:“表公子说的从前是何时?”

“自是三年以前。”沈冲道,“他还未曾得那场大病,你也未曾到桓府之时。”

我心中一动,这话倒是第一次有人跟我提起,登时好奇起来。

“我不知公子三年前是什么样。”我说。

“脾气执拗,任性。”沈冲道。

我不禁笑了笑:“如此说来,却与现在无异。”

沈冲摇头:“差得远。”说着,他苦笑,“元初自幼成名,如他这般孩童时便可出口成章的人,必是早熟。加上他名声在外又出身高贵,同龄人大多对他敬而远之,玩不到一处。而家中对远处寄予厚望,一边课业繁重,一边又无度溺爱,予索予取,将元初的脾气惯得很是乖戾,稍有不如意便要生气。这在外人眼中看来,自是天生傲骨的性情中人。而他身边之人则无不小心翼翼,唯恐何时疏忽又惹他恼怒。”他看看我,道,“你或许觉得他到圣前请战乃是任性,但这在从前,不过稀松平常。当年袁氏当权,他曾因一言不合当面顶撞袁太后,累得太后与长公主全家到袁太后面前请求恕罪。”

我惊诧不已。现在的公子虽然在我眼中也是个被惯坏的人,但在人前,他知情识礼,并非做事不计后果之人。

“此事当真?”我疑惑地问。

“自是当真。”

我说:“公子不曾与我说过。”

“他提来做甚。”沈冲道,“此事已经过去多年,且乃当年屈辱,故而谁也不再说起。”说着,他莞尔,目光深远,“元初一向甚为孤独。当年他虽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甚少有开心之时,我虽是少有能与他说上话的人,却很少见他笑。”

我说:“公子现在也不太爱笑。”

“比从前好多了。”沈冲道,“你可见过他乱发脾气?”

当然有。我不禁想起去淮南之前的那天夜里,公子无缘无故跟我生气的样子。我至今不明白,不过是我跟着长公主去了一趟东宫没有告诉他,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沈冲继续道:“他性情也比从前开朗多了,遇事能为他人考虑,这在从前乃是不可想象。”

这倒是确实。至少公子待我不错,故而我虽然心怀鬼胎,但也会真心实意地为公子打算。

“这未必是因为我。”我说,“公子当年生病之时,过得甚是折磨。或是经历了这般大劫才有了顿悟,因此改了性情。”

“他能撑过那劫难,不也是因为你?”

我想了想,也对。

“这许多事,若非表公子告知,我几乎不知晓。”我不好意思地说。

沈冲淡淡一笑。

“故而我羡慕元初。”他说,“他可有你陪伴,乃是幸事。”

那目光深深,却又似意蕴深远。

我望着他,怔了怔,只觉耳根微微发热。

沈冲看着我,忽而道:“霓生,我父亲想将你要过来。”

我说:“我知晓,不过主公和长公主……”

“你想过来么?”

我一愣,看着沈冲。

他也看着我,目光平和。

心无来由地狂跳,好像一个新手骑在狂奔的马上。

“我……”我张了张口,却发现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过了会,我嗫嚅道,“就算我想,主公和长公主恐怕不愿。”

“与他们无关,只要你愿,我自有办法。”沈冲道,“霓生,你愿过来么?”

我哑然。

如果在从前,我会婉拒,因为只有在桓府,我才能大把挣钱。但现在,我地契在手,新近又从长公主身上狠狠挣了一笔,足够我将来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既然如此,我大可答应下来,毫无负担地来到沈冲身边,在我离开雒阳之前,完成那暗搓搓的小心愿……

但话要出口时,我却在想别的事。

比如,公子知道了会如何?

他连我没有跟他交代清楚去东宫的事都会生气,要是知道我竟离开他来沈冲身旁,就算我装得身不由己,他恐怕也要大怒……不过我迟早要走,就算他会发大脾气,那也是早晚的事,我再过意不去也是无法。

当然,我不能离开桓府,乃是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

那便是我已经给长公主设好了套,若无意外,不久便可放奴。若来到淮阴侯府,则免不了再生一番枝节。

可是,这是沈冲开口让我过来。

此情此景,我曾经做过好几次梦,他方才这么说的时候,我几乎想打一打脸,看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沈冲注视着我,在等我的回答,目光诚挚。

我嗫嚅道:“表公子,我……”

“不愿?”沈冲看着我,神色喜怒不辨。

我小声道:“也不是不愿,只是我在桓府中还有些事。”

“哦?”沈冲道,“何事?”

“嗯……一些私事。”我含混地答道。

“那便不是不愿。”沈冲莞尔,“待你将那些私事了了,便可过来么?”

待我那些私事了了,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