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十月初九这日。

南陵地处偏南,虽已过了小雪的时节,天气还不算太冷,到了郊外这处名为泰安的村庄,更能感觉到丝丝和暖。

成群结队的马车从官道上徐徐走来,到了界碑前,早有人等候在此。

书院每年都要带着学生来这里走一遭,夫子和待客的泰安里长十分熟稔,下车后套了一阵近乎,学生们也陆续下车来了。

“咦,那是新来的夫子吗?看着眼生得很。”

里长一边和夫子说话,一边还不忘看了看今年来的学生。他想着能不能找到昨年打赏银子十分大方的那几位小贵客,今年也一定不能怠慢喽。

不曾想这一看,当先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贺林轩。

夫子笑着摆摆手,“不是,今年有几个陪孩子来的亲长,你莫管,只让他们随意便是。”

他没有提乐安侯府和尚书大人的贵重,怕吓着这些淳朴的村民。

里长留了个心眼,笑着招呼着人往村里走。

路过界碑的时候,他照例给小贵客们介绍道:“咱们泰安村,因为四季如春,能种两回稻谷,收成年年都比旁的地方好,祖祖辈辈从来不会饿肚子。先高祖皇帝陛下到咱们这儿一看,就说啊,如果咱们大梁境内都能像此地这般,何愁国泰民安?然后亲自给我们村赐名叫做泰安,这石碑就是高祖皇帝陛下亲笔题的字哩……”

绝大部分学子早就听过这故事,年岁大一些的更有些不耐烦,嘀咕着:“又是这些,没有一点新词。”

他们都盼着上午收割过后,下午去庄上摘瓜果,那才好玩哩。

贺林轩这一行人听着却很新鲜,都很认真。

“果然是处好地方。”

李文武看着四周常青的林木,感受着比南陵城内暖和许多的温度,只觉心旷神怡。

张河说道:“早就听说,京里冬日供应的菜果九成都是从这一片来的,确实暖和许多,难怪了。”

贺林轩早前来考察过,但看得更多是自己买下的地皮和山庄,倒是没有来过泰安村里,亲眼见识到,也不得不说智慧和文明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产物。

听里长的口吻,他们村里虽然没有出过了不得的状元,但村中就有学堂,人人都可读书。

再听身后学子们讨论吃了农家饭,要到地里摘多少果实回家去哄长辈开心,顿时有种身处昔年农家乐之感。

牵着诺儿的李文斌也听得仔细,看那里长满脸与有荣焉的骄傲,不由唏嘘道:“今日才知,百姓可以有另一种活法。要是人人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说着,他自己笑了笑,也觉得有些异想天开了。

贺林轩左手与夫郎一起牵着诺儿,右手则牵着三殿下,闻言侧过头同他笑道:“勉之说的对,以后人人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其实只要穿衣吃饭伺候好了,不管是什么地方的人,都可以换一种活法。”

当然,前提是政治清明。

他虽然不敢说天顺帝年间能实现这样的盛世,但若他的继承者能够守成的话,下一代人的日子一定会好过许多。

李文斌笑起来,“若真能如此,再好不过。”

李文武念了两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回头对贺林轩笑道:“这句话就该挂到四方来贺的大堂上让读书人都看看。林轩,咱们冬月里的论题,就是它了,如何?”

贺林轩朗声笑道:“听阿兄的。”

“叔父,要抱。”

三殿下拉了拉贺林轩的袍角,一脸着急。

他个头小,这会儿在人堆里只能看到大人的腿和同窗的脑袋,下马车的时候他可都看见了,这地方可好看了,他还想看。

诺儿哼了一声,“阿父要抱也是抱我,你可死心吧。”

三殿下皱了皱鼻子,却也不管小气的诺儿阿兄,只管缠着贺林轩。

贺林轩看看他,再看看也有些意动的儿子,低头笑道:“这可不行。大家都在走路,你们可不能不合群。”

诺儿对这番道理不屑一顾,“他们又没有阿父阿爹陪着,我有。”

“哈哈,这倒也是。”

贺林轩对儿子抓重点的洞察力十分满意,但是在诺儿要抱抱的时候,还是残忍地拒绝了他。

这一路到了田埂上,水田旁开辟了一块不小的打谷场,早有泰安村民在这里备了新鲜的水果,热水,迎候小贵客们。

学子们被夫子集中在一起,很快就要在经验丰富的农家子带领下,下田亲自收割水稻。

诺儿他们自然不例外。

一一分配了镰刀,贺林轩找里长说了话,也拿回四只来。

张河道:“有些年没用了,拿着还有些手生呢。”

李文武也有同样的感受,他们刚到贺家村的时候,也种过地,后来都变卖了。

“是有些年没有干过这活计了,待会儿可要小心点,别划了手。”

说着,李文武还对贺林轩笑道:“林轩,你待会儿可要看着点勉之。他手笨得很,从前陪阿爹下地,回回都割了手,把阿父心疼的,都不许他再去了。”

李文斌听得赧然,不服气道:“阿兄,我那时才多大,怎能同日而语。”

李文武想起他后来吃过的苦,挠了挠头,笑笑也不说他了。

贺林轩见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献宝道:“幸亏我早有准备。”

“这是什么?”

李文武二人都凑过来看。

贺林轩拿过李文斌手里的镰刀,连同自己的交到李文武手上,把那看起来像一团布的东西甩开,套到李文斌手上。

原本今日出游就穿的爽利,都是窄袖布衣。贺林轩还叫人在袖子上留了两道绑带,这时候将长过手肘的手套带上,缠上绑带,就不怕脱手了。

李文斌动了动手指,发现这一层薄薄的小牛皮十分柔韧,贴着他的手,一点都不妨碍行动。

李文斌很为他的心意感动,但是……

“哪儿就有这般娇气了,让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他无奈地看着贺林轩,到底不忍心拂了他的心意。

贺林轩笑道:“我们是来玩的,又不像孩子们那样是来学道理的。要是伤了手,得不偿失,我也舍不得啊。”

“去你的。”

李文斌笑瞪他一眼。

张河朝他们挤了挤眼睛,笑话道:“林轩只给勉之准备了啊?”

贺林轩说:“自然是一家人都有,不过我们三口子就我做代表,陪阿兄阿嫂忆苦思甜就足够了。其他都放在马车上呢,阿兄要是心疼阿嫂,这就让人去取过来?”

不等李文武说话,张河就连连摆手说不用了。

一家人有说有笑,等孩子们下了地,看诺儿李信还有三位小殿下、秦家的小哥儿都学得有模有样的,放下心来,也跟着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