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逆死生(第2/3页)

“轰隆。”

雷声又起,还是惊雷。

他们已经出了南门,外面就是荒野,冰天雪地连草都没有,火应该不会烧过来。

人们希翼地看着夜空,可是没有丝毫落雨的迹象,只有雷声。

冬雷夏雪,都是异象,还是象征着冤屈的异象。

“造孽啊!”

一个老妇人嚎啕道,她含糊不清地说着方言,孟戚听不明白,便去看墨鲤。

“……她在说金矿的事,据说司家为掩盖事实,杀了所有开矿的人。”

“据说?”孟戚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的奇怪之处。

如果是别的地方,谈到这样的传闻自然要提一声“据说”,毕竟无凭无据,不知真假。可这里就是秋陵县,如果死了那么多人,秋陵县的百姓怎会全然不知?

再者,司家这般做也太过了,杀人确实能灭口,可是开矿的苦力难道没有一家老小吗?难道他们没有一个能出声说话?

“都是司家造的孽!”

瘫坐在地的人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一切,他们满心愤怒,只想找一个宣泄方向。

“去司家堡!找他们偿命!”

群情激奋,加上伤者的痛呼与孩子的哭声,混乱一片。

墨鲤只是看着他们,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大夫?”

“他们去不了,通往山中的路断了。”

墨鲤知道这些人被恐惧与愤怒冲晕了头,除非把他们打晕,否则是劝不下的,他蹲在旁边为一个手臂受伤的孩童止血,头都不抬。

那孩童被一个女子抱在怀里,那女子垂泪不语。

墨鲤摸了摸孩童的脑袋,又在人群里寻找其他伤者。

没有药,也不能清洗伤口,逃出来的人多半两手空空,有些人甚至连鞋都没穿,冻得瑟瑟发抖。

有失去理智的人,自然也有想要活下去的人,他们找到一处避风的山坡,又冒险找了东西来生火取暖,只是远处那座燃烧的县城,让迫于寒冷靠近火堆的人,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墨鲤很快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你是大夫?”

说话的男子孔武有力,身边还跟着一群人,像是很有威望。

墨鲤没有答话,而是继续挑一个昏迷的人伤口里的碎石子。

“我是秋陵县的捕快郑三,那是我的兄弟,多谢你救了他一命。”

听到捕快两字,墨鲤这才抬头看了男子一眼。

郑捕快指的人,就躺在孟戚脚边不远处,那边四五个断了腿的人,都是他们从火场里带出来的。现在得了空,孟戚顺手帮他们接骨。

虽然不是大夫,但是江湖人对外伤还熟的,脱臼骨折更是常见。

“能不能救,还说不好,现在没有药,也没有干净的布包扎伤口。”

大家先从废墟里爬出来,又逃出火海,都是满身满脸的灰,身上的衣服都不干净。

“我已经让人找器皿煮雪,等水滚了应该能用。这附近有个废弃的陶窑,应该还能找到一些能用的东西。”郑捕快做事很有一套,他把人一通安排,这个简陋的营地除了哭声之外,勉强有了些生气。

“等到火灭了,再去县城里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郑捕快语气沉重,他知道这都是权宜之计。

现在还是腊月,离开春尚早,这些个人被困在荒野里,没吃没喝,连御寒之物都没有,要怎么活下去?

旁边有人提议道:“郑捕快,或许我们都该去山里,司家堡的房子都是石头垒的,说不定没有塌,司家存粮又多,熬过冬天问题不大。”

“都住口,司家有私兵,还有武器,我带你们去送死吗?”

郑捕快的话刚说完,就看到之前那群气冲冲要去司家堡的人回来了。

众人一愣,连忙追问情况。

“前面多了一道断崖,过不去了!”

“除非绕路到西边,走别的山路!”

天黑又冷,这些人的满腔怒火被寒风吹散了些,很快也想到了司家昔日的蛮横,而他们手里连镰刀锄头都没有,只能暂时回来了。

郑捕快叹了口气。

等到他把这些人都安抚下来,郑捕快忽然发现刚才那位大夫不见了。

且说墨鲤治完了最后一个伤患,立刻起身,跟早就等在旁边的孟戚一起离开,方向正是四郎山深处。

——龙脉会死,如果他死了呢?

墨鲤意识到他必须查清这件事,只有知道四郎山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避免这样惨烈的景象发生在竹山县。再者想要找到足够的草药,只有进山,秋陵县全被烧了,哪儿还能找到药铺?

孟戚没问墨鲤去哪,他认定只要跟着墨鲤,就能解开所有谜团。

浓烟一阵阵地从秋陵县飘过来,在漆黑的夜色中,隔着十几里路都能看到秋陵县的火势。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孟戚忽然说:“大夫,有人跟着我们。”

墨鲤自然也察觉了,只是那个跟踪他们的人像是不会武功,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甚至快要跟不上了,只能远远地缀在后面。

墨鲤原本以为那人会放弃返回营地,结果走完了这么长一段路,那人还在跌跌撞撞地追赶。

无奈之下,墨鲤只能停下脚步。

孟戚看着那个逐渐出现在人影,目光里充满了审视。

是个女子,她穿得不多,脸冻得发青,却没有发抖。

忽然看到孟戚与墨鲤站在前方等她,女子下意识地抓住了脏兮兮的裙摆,指尖上有血痕,然后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毅然地咬紧牙齿,直直地走了过来。

“你们要知道金矿的事吗?”

这话显然出乎了墨鲤的意料,他疑惑地打量起这个女子。

“我……我是秋红,我知道司家金矿的事。”

名字有点熟,孟戚慢半拍地想起,好像是地动发生前,那个听到异声跑出来叫喊的青楼女子。

孟戚有了继续听下去的想法,青楼女子怎么会知道深山金矿的事?

“我是被卖到秋陵县的,同时来的还有一群壮丁苦力,我们本是江州的流民,因战乱逃入雍州,原本只想是找地方混口饭吃,听说平州这边有大片的荒地,需要佃户,我跟兄长就来了,没想到……”

女子哽咽道:“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被卖进暗窑子,是潇雨楼的妈妈救了我,然而兄长却不知所踪。这些年秋陵县逐渐富庶,城里到处都是给司家铺子做生意的人,我偷听他们的对话,依稀知道司家曾经有一笔特别来钱的生意,他们都说是贩卖灵药,可是山中怎么可能三天两头能找到稀世灵药?当日似我跟兄长那样骗来的人,壮丁至少也有几百,像我这般的女子也有数十人,老弱倒是不多,只想着在平州安定下来之后,再去接家小。女子能卖入见不得人的地方,壮丁呢?那可是几百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