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宛城

张绣没到而立之年,还是个年轻人。他头上戴一顶近乎白色的狼皮帽,明显的凉州风格,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锐气和张扬。

曹操曾经说过,张绣是最好的那一种西凉军人,悍勇健壮,但悍勇健壮还没有湮灭他的心智与操守。这种人容易在乱世活下来。

而贾诩明显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会抛下当时如日中天的李傕、郭汜等人,举家跟着这么个年轻将军一路辗转。

时间证明了贾诩的眼光,在称王的李傕和称帝的郭汜先后被部下杀死之后,张绣依旧顽强地活着。甚至,自他的部队在宛城安定下来之后,已经逐渐脱去了西凉兵的劫掠脾性,能够和南城的百姓相安无事了。

这样子再发展个几年,没准宛城也能逐步实现屯田也不一定。那就是真的扎下根,轻易不可撼动了。

可惜的是,周边格局不允许张绣发展。刘表把张绣当成北方屏障,而曹操也真的率兵南下了。

望着护城河外如星子般望不到尽头的敌营,张绣头皮发麻。他要是有刘备那样精明的头脑,此刻就会意识到刘表的不厚道:

曹操的兖、青、豫都是州,他张绣的宛城可是城。

什么叫做拿着县令的地盘打着州牧的仗?眼下这就是。双方兵力太过悬殊了,以至于曹操帐下的谋士们没一个到前线来的。

“这种仗主公自己就能搞定的呀。”这是跑去追刘备的郭嘉。

“五万对五千,只要主公稳扎稳打,没有不胜利的道理。”这是同样说话大胆的陈宫。

剩下的几个不是谨慎就是君子,嘴上是不会瞎咧咧“主公你这都要能输就别回来见人了”之类的话的,但从行动上,一个个留守北方重要城市防备袁绍呢。

离前线最近的老实人是荀攸,许县,转运粮草中。

由此可见张绣的艰难。

不过张绣还算是实诚的孩子,到了帐中议事的时候,开口第一句还是想打。“敌方十倍于我,围而困之。无奇袭无以致胜,还请诸位教我。”

然而西凉军的风格摆在这里,拿得出手的军师实在是少得可怜。综合下来,除了提议跑路投奔刘表的,就是提议打劫许县的。跑也好,打劫也好,首先我们要能突围呀!张绣深深感觉到了谋士的重要性,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了保命小能手贾诩。

贾诩:“主公,其实我们还能投降曹操。”

张绣犹豫道:“打都没打过就投降了,不会被人看不起吧?万一死得不明不白,岂不是愧对了兄弟们?”

贾诩:“不会,曹操接下来和袁绍有一场恶战,正是缺兵马的时候。您这五千铁骑,对他来说是个缺口。现在投降,保你有个官职。”

张绣:“那我投降袁绍不也是一样?”

贾诩:“你傻啊,你是世家子弟出身吗?”

张绣:“哦。那我再想想。”

贾诩:“你看曹军如今的营帐布局,像是有破绽的样子吗?要打也得先投降一次。”

张绣:“投了投了。”

于是,就跟另一条时间线上一样,迫于实力的差距,张绣投降了曹操。但因为几乎是不战而降,所以当看着曹军兴高采烈地开进宛城的时候,张绣的部队普遍情绪低落,甚至压抑着隐隐的不甘。

这种不甘在曹军的庆功宴上达到了顶峰。

宛城的酒、宛城的牛,宛城的美人在宴席上翩翩起舞,火光中一片醉生梦死的迷醉景象。曹操倒是还知道要做正事,拉着张绣的部下一个个扯家常,顺带吹牛皮。

“啊,你是武威人啊。我小时候也在武威住过,城东沙子山上的红色大岩石还是我跟虎豹骑的兄弟们一起搬上去的。”

“令尊竟然是然明公麾下吗?哎呀,这可真是缘分啊!打了,打了,东羌那一战我也在呢。那叫一个惨烈!我那个时候还小,躲在营帐中放暗箭,放倒了一个光头的羌人,哈哈哈。”

“哎呀,胡将军的英名我是听过的。当初打黄巾的时候,你在北路卢植军中吧。唉,谁说不是呢,卢将军忠义之辈,当真可惜了。”

“董卓,后来是成了逆贼了。但咱们有一说一,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豪爽人物。”

因为少年时跟随张奂的缘故,曹操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凉州背景,说起话来尤其摸得准这些凉州将士的脉,偏巧他所经历的又是凉州系最辉煌的年代,张奂、段颎、皇甫规,凉州三明是所有凉州人的骄傲,追忆着追忆着就有不少人落下泪来。当初的英雄部队,对比如今的丧家之犬,是何等心酸啊。

“唉,不说了不说了,喝酒!”

“干!”

“干!”

然而曹操开心了,张绣就不开心了。眼看着曹操有些喝高了,张绣就回头去找贾诩:“曹操这个人太会拉家常了,我担心他把我的部下都拉拢过去,然后把我一脚踢了。”

贾诩:“不急,再等等。继续灌他酒。”

如此宴饮了三天,曹军还真有些飘起来,守备也没刚开始那般森严了。最飘的是曹操的保镖头子典韦,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凶神恶煞吓唬降兵,得罪了张绣麾下的几个将领。

于是张绣又去找贾诩:“你看我担心的事情应验了吧。不战而降遭人看不起。以后要怎么办呢?”

贾诩:“不急,再等等。”

于是又一天宴席上,曹操喝醉了,问张绣道:“我听说你叔父是个人物,留下了遗孀也是绝色,可是真的?”

张绣强压着怒气:“你啥意思?”张绣可是叔父一手带大的,婶婶对他来说就跟半个亲娘一样。草泥马只是骂人的脏话,你曹操还真想给我当爹喽?

曹操“哈哈”笑:“寡妇再嫁多正常啊,可没有不尊重。”

这回,张绣回去后就掀了桌子,贾诩都劝不住:“反了反了,他要搞我叔母。”

帘子后面,张绣的婶婶邹氏却是默默下定了决心。往常她在宛城,是地位最高的寡妇,没人能娶也没人敢娶。如今来了个曹操,邹氏自己也是动心的,这是一种混杂在自我牺牲式悲怆中隐秘的期望。尤其是,她想要缓和侄子与曹操之间的关系,再没有比联姻更合适的了。

于是第二日,邹氏主动到了曹营中求见曹操。

曹操刚刚从宿醉中醒过来,就见到迎面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走进营帐。她也不嫌弃曹操身上的酒臭味,动手替他绞了块巾帕,就盈盈坐到了榻边。

曹操眯起眼,然后勾起一个痞笑:“邹夫人?”

邹夫人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正眼对视过去:“妾身邹氏,见过曹州牧。”美人眉梢带愁,粉腮鹅颈,眸似春水,唇若樱果,既有妇人的妩媚,又有少女的娇羞。

曹操笑容越来越大,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与脖子:“邹夫人倒是知情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