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方疏凝其实没太搞懂。

面对着一众人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时选择沉默, 她或许能理解, 可是她也能确定,纪晚百分之百知道自己还没离开,但她却偏偏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出来, 着实令人费解。

高跟鞋轻触地面, 镜中多出一张脸。

眉眼清雅, 蕴之秀丽。

一丝窘迫愤怒也无。

仿佛她人口中恶迹满满的主角并非是她。

方疏凝更不会多事, 自顾自补妆。

纪晚洗过手, 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含着浓浓哀婉之意,情真意切,令人错乱。

“这些人, 一辈子都只能混到这一步……”

方疏凝转出口红, 恍若未闻,对着镜子悉心描摹。

纪晚似乎也不在意,依旧道:“你其实也挺讨厌她们的吧?”

无人应答。

她注视着镜中自己的脸,恍惚中看见有狰狞可怖的猛兽从肩上冒出头,轻嗅着令人迷醉疯狂的血气,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掉她的良知, 咬得她骨头“咯吱”作响。

从此,她便成了那头兽。

丑陋无比,妒念上头。

接着方才的话头,她幽幽开口:“可是没办法啊, 姜荟没来呢……”

方疏凝动作的手终于在此刻顿住,似乎连空气在这一瞬里,都流动得艰难。

收回口红,放入包中,不见丝毫慌乱。

放佛刚才的失神都是错觉。

她终于整理好,然后侧身面向她。

纪晚刚要看过去,左脸猝不及防迎来一掌,耳边微鸣,火辣辣的痛寸寸蔓延,她抬手捂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敢打我?”

方疏凝收回掌心发烫的手,眉目冷寂,语似寒冰。

“我打你,是因为你不清醒。”

“背后编排你的那些人现在正在包厢里舒舒服服地坐着,或许散了这场局还会接着议论你,可你不去找她们算账,反而将怨气发泄到我身上,我究竟是什么时候给了你我可以随意欺负的错觉?还是你觉得,你现在牛逼得都可以骑在我头上了?”

她顿一下,缓缓靠近她的脸,问:“你算个什么东西?”

纪晚微张着嘴,竟无力反驳。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些都不是重点,提起姜荟,才是原罪。

她明知道这个人提不得,却依旧不管不顾地做了,原因很简单,她也想看她难受。

仿佛她难受了,自己心中的怨气也会散一些。

所以她也只是笑:“你打我也没用,姜……”

“你要是再提起她,我会打得你连你妈都认不出来。”

纪晚突然就收了声,她太清楚方疏凝语气里一丝玩笑也不带,清清冷冷的语调,平缓得像在叙家常,吐出那么几个字来,叫人不寒而栗。

见好就收也是这些年学来的本事,她沉吟片刻,不再逗留,转身出了洗手间。

方疏凝打开水龙头,将打她的那只手伸到水下,冰凉触感缓解了几分痛意,她沉默看着,倏地掬了一捧水,浇湿面颊。

回去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正要推包厢门,却撞上一人出来。

那人垂眸,见是她,胸腔起伏一下,突然就抓住她手臂,扯着她往角落里走。

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

“搞什么?”她挣扎。

柏池推她进露台上,反手关门,气焰不减。

“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她挑着眉,想起什么似的,拉长语调,“哪有你那样整人的?”

“心疼了?”

所以才在那么多人面前拂了他面子,只为维护那个人。

方疏凝顿了顿,缓缓启唇,三个字被淡漠吐出。

“疼你妹。”

她今晚的情绪又不对了,竟然爆粗口,这实在是难见。

理智如方疏凝,能动口的事绝不会动手,因为一般而言,她能在言语间就将对方挫得丢盔弃甲,且不带一个脏字。

要真带了脏字,只能说明,她很烦躁,且无战意。

“我可没妹。”柏池静静注视她,顿一下,眉间染上玩味,“不过仔细说起来,倒还真有一个……”

方疏凝闻言,面色微变,懊恼自己给自己挖坑跳。

他凑近她,在她耳边低语:“不就是你吗?”

柏池比方疏凝大了快七个月,小时候男孩子本就比女孩子长得快,自然也高出她不少,再加上有大人的引导,她总爱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哥哥”的叫。

不过那时柏池可不像现在这么好说话,总是嫌她太吵又太跳,几乎不怎么搭理她。

后来心智稍微成熟一些,方疏凝怎么也不肯再叫他哥哥了,都是同一年生的小屁孩,谁还能比谁高贵了?

念及此,她有些气恼地推开柏池,想脱离他的禁锢范围。

柏池却误以为她想逃,手上用力,又将她拉回。

他向来随心所欲,独善其身,唯独遇到顾行亦的事就失了理智。若说先前的齐巍只是沧海一粟,激不起半点波纹,那么顾行亦却是惊涛骇浪,来势汹汹。

毕竟,他是方疏凝唯一承认过的男朋友。

她本就兴致不高,且因为纪晚的事也隐隐迁怒于柏池,此刻又被他再三阻扰,心中不满已沸腾到极点,正考虑要不要上手之际,肩头忽传来一阵痛感。

柏池在咬她。

她能感觉到他的牙齿,锋利,坚硬,在皮肤上留下重重印记,而后开始缓慢收紧,轻轻磨着,刮擦过细嫩的锁骨边缘。

她吃痛,难耐地皱起眉。

他似乎察觉,齿尖不再用力,换之以舌代替,缓缓抚慰过被咬舐的每一寸肌肤,打着圈儿地抒发怨气。

方疏凝逐渐清醒,心下也微凉,奋力推开他,语带喘息:“你他妈属狗的?!”怎么还咬人?!

又说脏话。

柏池眉目微凝,手抚过被咬的那处,幽幽道:“骂上瘾了?”

方疏凝甩开他的手,一语不发,径直朝外走。

柏池没再拦。

咬她是吧?出气是吧?那她也不打算客气了,有什么怒气都往纪晚身上撒就是。

一把推开包厢门,环视一圈,人不在了。

想来也是,她一个公众人物,顶着明晃晃的巴掌印在大庭广众之下晃悠也不太好看。

这次算她走运。

方疏凝捋了一把头发,心中也烦闷,再没有谈笑风生的兴致,转身想出去,顾行亦叫住她。

待走近,他问:“要走了吗?”

她“嗯”一声,疲于伪装:“有点不太舒服。”

“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用,小毛病而已。”

去医院也太小题大做。

顾行亦点点头,轻咳一声:“刚才,谢谢。”

“顾总客气了。”

又叫回了顾总。

他倏而有些迷茫,英挺的眉骨高挑,搞不懂为何。

想说的话突然堵在喉咙里,目光凝在她肩头的痕迹,一时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