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再次醒来已不知是什么时候,母妃坐在他床前,紧紧握着他的手。

“醒了,醒了,殿下终于醒了。”张德福喜极而泣。

萧昱珩刚坐起身子,就被母妃一把搂进怀中。

母妃明明没有说话,他却听到她异常痛苦的声音,“我儿,我的儿,终于醒了。我已经没了你的皇兄,要是连你也没了……”

他又看到张德福明明只是在擦眼泪,嘴巴没有动,但他祈祷还愿的声音却清楚传进他耳中,“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殿下终于醒了。这一睡就是半个月,感谢菩萨保佑。”

他还没搞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见母妃松开他,对上他的眼睛,“珩儿,日后任何人,都不可信,知道吗?”一字一顿,伴随着眼泪不断滚落。

……

往后的那些日子,他搞明白了自己得到了这特殊的能力,能听到旁人的心声。

那情如姐妹,细心照料,送去给太子的汤药里是掺了毒。

那忠心不二,誓死追随,为了权利猎场上是故意将熊引来。

那温柔蜜意,父子情深,算出阻碍了他的“运”,可以亲手送上催命汤。

魑魅魍魉,都比不上人心的险恶。

而后宫中,那形如摆设,名存实亡的皇后,但也让他母妃痛苦了许多年的皇后。在灯枯油尽的最后一刻,却将多年来苦心收集来的证据交给了他们。

“我……我……”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萧昱珩却听到了。

她在为她早夭的幼女而不忿,那个为了前程大道,被父亲下令狠心推下湖加以利用的小公主。

“皇后娘娘,公主的仇我会替你报的。”萧昱珩说得郑重。

往后的那些年,他也一直在兑现着那个承诺。

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他的势力日益壮大,羽翼日益丰满。虽然都在暗处,但这一张网织了多年,早已密不透风。

储君之位悬空多年,适合的皇子就只有他、晋王、和康王。

淑妃之子康王受皇帝宠爱是人尽皆知,然而最后登上那个位置的却是贵妃之子。

他的父皇沉迷巫祝,多年来吃得丹药不计其数,身子早已破败,现下更只是吊了最后一口气。

坐在床边的母妃,虽有几根银丝,容貌却依旧年轻。小心勺了一勺汤药,送进他嘴边,却被皇帝颤着手打掉。

贵妃也不恼,重新勺了一勺,半是强迫的送进皇帝嘴中。

“陛下为何不喝?这是当年您送去给太子的呢,陛下迟迟未立储君,让多少人都惦记着呢?”贵妃脸上虽带着笑,但声音却是彻骨的寒意。

“淑……淑……”

“陛下是说淑妃吗?宫人们忘了跟陛下说吗?串通巫祝,祸乱朝纲,淑妃已在三日前畏罪自尽。”

“你……”皇帝还未能说什么,又被贵妃喂了口汤药。

“陛下,十年前太子挡了你的‘运’,所以他要死。我的兄长阻了你的“势”,所以他要死。而现在,你也阻挡了珩儿呢,又该要怎么办呢?”

病床上的皇帝已说不出话,只是瞪大了眼睛,重重的喘着气,最终又归于平静。

……

“珩儿,日后就靠你一个人走下去,母妃,母妃太累了。”先帝过世不到三个月,太后的身子也撑不住,太医们跪倒了一地,却都无能为力。

“找一个人陪着,不要一个人,知道吗?”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笑着伸手抚上了他的脸。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却来不及了,她的错误,却害惨了她的两个孩子。

忍辱负重这么些年,她报了仇,到最后才发现,她的珩儿已许久没有开心过。

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却都来不及了。

抚上他脸的手慢慢垂下,萧昱珩想要握住,却错空。

静静看了半刻,他起身,脸上看不如任何变化,语气依旧是平静,缓缓说出:“太后薨了。”

哭声是一同响起。

但他只是在一旁看着,仿佛像个局外人。

张德福在旁看得清楚,又瞧见他袖下颤着的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

看过去,他们陛下孤单只影,似乎真的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

半夜总是格外的多愁善感,张德福想起往事,眼角也忍不住湿了。

“张公公,陛下可是吃过饭了?”顾令筠像想起什么,突然问道。

“还没呢。”

“那可得叫人去煮些粥才行,醒来可能会饿的。”

“哎,好,我这就去吩咐。”张德福掩袖擦了擦泪,连声应道。

不过幸好现在有贵妃陪着了。

张德福刚出去没多久,顾令筠就见床上的人眼皮眨了眨,缓缓睁开了眼,四目恰好相对。

“呀!陛下可醒了!”顾令筠一脸兴奋,“渴吗?要不要喝水?刚刚叫人去煮粥了,饿不饿?”

萧昱珩坐起身子,按住她在空中挥舞着的手。

“静静陪我坐会。”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喑哑。

一静下来,顾令筠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她有些懊悔,刚刚为何不趴在床边,静静的握着他的手,待他一动,她才惊慌的抬起头。

定是白日里睡太多了,才不犯困。

如此偶像剧的机会,她竟然错过了。

见萧昱珩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顾令筠才想起,就在不久前,他们才互相交换了一个秘密。

顾令筠哭笑不得,弱弱的喊了声,“陛下。”

“你会骗我吗?”摸不着头脑,萧昱珩突然问道。

顾令筠小心的观察着他的脸色,猜测应该是做了噩梦,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陛下有那能力,我又怎么能骗得到你呢。”

“假若没呢。”

顾令筠斟酌了一会,“那是骗财还是偏色?财我不差了,色,我又骗不到……”说最后一句时是别过头去,声音越来越小。

萧昱珩看了她好一会,没有说话,寂静的殿内只有烛芯燃尽跳动的声音。

半响微微勾唇,缓缓说道:“也许可以呢?”

***

尽管西北祸乱不断,但春耕此等大事,照样还是办得一片隆重热闹。自古这就是一大事,春分时日,皇帝亲耕,全民农桑。

数量马车辘辘驶向祭坛,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皇帝带领朝臣亲耕,因未立后,祭礼之事就由顾令筠这个贵妃代劳。

事情并不复杂,只是仪式琐碎,但几个时辰下来也都完成了。正准备回宫时,天露寺就传来消息,老主持圆寂了。

天露寺本就是天家寺院,虽说先帝一度听信巫术,冷清了些时日。但待陛下即位,又复回了往日的地位。而其中老主持历了四朝,更是皇帝亲舅舅的出家师傅,地位自是非同一般。

从祭坛去天露寺,也并没有多远的距离,因故萧昱珩临时起意,领了部分人就赶往天露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