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Chapter 62(第3/4页)

就比如小关,他本就是遗腹子,3岁查出癌症,母亲借遍全家筹钱给做了手术,结果并不如意,医生最终还是劝人把孩子送来了这里。

年轻的母亲心力交瘁,刚把孩子安顿好,转头就回家喝下了大半瓶百草枯,没救过来。

半小时前,阮佩拉着奄奄一息的小关,一直等他的手冰了凉了,才放开。小关生下来后身体就没好过,发育迟缓,营养不良,一双手很瘦很细,仿佛捏重点就会折断,阮佩虚握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眼里光线暗淡,没了神采。

从前期的镇痛药物,悉心照料,到最后这一刻不离不弃的温暖传递,便是临终关怀的全部过程。

院长还有事要忙,她亲切地帮阮佩理了理耳边的头发,说:“你先找个地方自己待会儿,下午我抽空来陪你说说话。也是难为你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跑来我这儿上班,天天面对生离死别,和花花世界完全隔绝开,一点生气都没有。”

“院长,我不为难,我很喜欢这里。”

阮佩这话是真心的。

一个月前,她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不得已扔下刚稳定些的工作,也换了住处,躲到郊区来。这家医院是私人的,阮佩虽然没有护士执照,身上还有前科,可院长在跟她聊了几句后还是把人留了下来,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

在这里,阮佩的工作性质同当护士时大同小异,除了怕暴露坐标而不敢交社保,她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专业也对口,再加上被人切实需要着,真是再完美不过了。

阮佩在医院花园的僻静处寻了个长椅坐下。

这边的病人常年都是卧床状态,花园和正常医院比起来要安静很多,除了远处正洗晒被单的同事们的聊天声,和一点风吹动枯叶的沙沙声,周身再无其他杂音。

阮佩背对着医院大楼,于静谧中尽情流泪

阮佩胆子小,又怕事,心思还敏感,打小就好哭。

小时候她是肆无忌惮的哭,那时候她爸还在,父母之间也算和睦,哭了有人哄,等再大些,她便只能躲在被子里哭了。当然,要是小闺蜜陆晚在跟前,阮佩也能哭个痛快。

哭着哭着,她们偶尔会变成二重奏。

陆晚一脸泪,抽抽噎噎的,还要憋出口气来怨阮佩:“都、都怪你,哭个不停,搞得我也难受了。你说,陆阳怎么就是这么个人呢?一个月恨不得换三个女朋友。我是眼瞎了我,非得喜欢他,自己跟自己找不痛快。”

阮佩也搞不懂陆晚:“你完全可以选择不喜欢陆阳啊。我才是真没办法,我能选择不出生吗?我能选择不要我妈吗?”

……

那时候的她们,是真情实感觉得天要塌了,还好有对方在跟前,哭完还能手拉着手欢欢喜喜地买偶像男星的海报去,倒也不难熬。

可等天真的塌下来,阮佩却不敢再去找她的晚晚了。

想到这些,阮佩直接捂住了脸,哭声愈发大了起来。

有人咳了一下,又咳了一下,从声音听,明显离她不远。

阮佩抬头,眼前水蒙蒙一片看不太清楚,她拿手背擦了几下,发现离自己几步外站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黑衣黑裤,眼神不善,面相还有点凶。

很像道上混的大哥。

“阮——佩,是你吧?”

得到肯定答复后,对方举起手腕,点了点自己的表:“阮小姐,你都哭了三十五分钟了,咱能歇会儿、空出时间谈谈吗?”

阮佩警觉地站起身,脚步细碎地往后退,说:“钱我下个月就会打过去,你们不用逼这么紧的。实在不行,我下周会想办法还一点,或者……还一半?你看行吗?”

听懂她的意思,景念北面部神经隐隐抽动了几下:

“……我他妈不是讨债的。”

“那你——”

难道是庄恪的人?阮佩哭得像浆糊一样的脑子总算清醒了点,她几乎没用什么反应时间,拔腿就往大楼跑,边跑边大喊救命,像有人在后面追杀。

也就跑出去两步吧,阮佩一句“救命啊”还没喊完,就被景念北给提溜回了原地。

——是真的提溜,他先是拉住阮佩的衣领子,手一伸又捞住她的腰,那动作,跟拎小鸡崽儿一样轻松。

景念北单手扣住阮佩手腕,另一只手还有闲心捂住人嘴巴。他不耐烦阮佩的持续挣扎,吼道:

“你吓大的啊?跑什么跑?!”

男人脸很窄,眉骨突出鼻梁高耸,还有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他的眼睛狭长锋利,形如刀裁,幽深不透光,稍一皱眉就会显出几分凶相,确实有几分骇人。

尤其他们此时隔得还很近,两张脸也就十来公分的距离,阮佩感到了一种强大的威胁感,浑身直抖,脚也软了,当场就要往下蹲,眼里更是聚集了一层水汽。

眼见着她像是又要哭出来的模样,景念北放开了手。把人扶稳了,他烦躁地说:“你再敢乱叫乱跑,我就把你直接绑车上去,到时候可没谁再跟你好好讲道理。”

“还有,不准哭!”

说得像他有好好讲过道理似的。

阮佩倒是没跑了,也不敢再哭,她只是红着眼问:“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景念北。陆晚让我来找你。”

“晚晚?”

听到陆晚的名字,阮佩一时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她谨慎地问:“你、你们怎么认识的?她又为什么托你来找我?”

阮佩不觉得陆晚会认识这种……嗯,大哥。

景念北窝着手点燃一支烟,想借着烟草让自己维持一种相对平稳的心情,不至于再出口吼人。他说:“我是祁陆阳的朋友。祁陆阳你认不认识,或者,陆阳?”

阮佩点头。

闻到烟味后她微微皱眉,感冒后没好完全的喉咙一痒,当场就压抑地咳了两声。咳完她又问:“晚晚找我做什么?”

景念北没回答,我行我素地继续吞云吐雾。等一支烟抽完,他再次抓住阮佩的手腕,把人往门外带:“先走,有话车上说。”

阮佩不动:“去哪儿?”

“帝都,见陆晚。”

“不行,我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阮佩本就谨小慎微惯了,这半年的颠沛流离更是将她这点特质无限放大。她仍旧不信任景念北,更不想和他说庄恪的事。只好扯了个谎,“我得先去找院长请个假。”

景念北轻蔑一笑:“你还真舍不得这地儿了?天天跟要死的人打交道,不嫌晦气?”说罢,他嫌弃地甩开阮佩的腕子。

景念北早来了,当然知道,她刚还用这双手送走了一个病小孩儿。

“这是我的工作!哪怕不理解,也请你放尊重点!”阮佩鼓起勇气反驳,显然真生气了。

她在监狱里瘦了十斤不止,出来后也没机会好好休养,还每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如今,阮佩一米六出头的身高,只剩下八十来斤体重,风一吹就能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