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百合真香

“那是?!”纲吉瞪大眼睛,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拔腿跑过去,将摇摇晃晃地快要倒在地上的女人扶起来。女人依旧和初次见面那样穿着黑白正装, 只是精致的西服外套上面沾的全是灰土, 样子很是狼狈。半长的头发本该好好地挽在脑后, 如今大半都凌乱的散落下来。

“枝子小姐?”

里包恩也走上前,问:“是认识的人吗?”

“嗯, 之前在Caster的事件里认识的。”纲子的声音低落了一些,眼神流露出几分不忍:“是其中一个孩子的母亲。”

里包恩闻言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一只手拍了拍女首领的右肩,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通过接触传递过来。半蹲在地上的沢田纲吉抬眼看着他,睫毛忽闪着眨了眨, 像是向大人寻求帮助的小孩。

“不要胡思乱想。”说着他便强硬地拿开了纲吉附在女人肩膀的手, 在枝子失去力气摔倒之前,施了一个巧劲将她扶了起来, 右手握成拳虚掩在她的腰间。除了必要的借力,和昏迷的枝子没有半点肢体碰触。

纲吉想起来碧洋琪曾经说过,里包恩虽然十分招女人喜欢,可他对女性却十分尊敬, 从来不会借着职务和武力欺压别人、动手动脚。他就是那种会面带笑容地送醉酒后朝他搭讪的女人回家、就连拒绝都能动听地像是说情话的男人。看上去像是风流多情的不羁子,实际上却是冷淡又不好接近的绅士。

桃花春心萌动随着风飘在他身上,他却会将花瓣拈在指尖,赞扬花的美丽又将它挂上枝头,明明是拒绝了,嘴里却还用悦耳的声线说着:“这么好看的花不能我一人独享。”

纲吉缓过神, 立刻又皱眉问道:“去医院吗?”

里包恩没回答,转而问了她另一个问题:“你和她很熟吗?”

“还好吧,见过几面。”纲吉顿了顿又说:“本来我是准备亲自和她说抱歉的。”

“是叫绘里吧?”

“嗯,没错。”她叹了口气,眉眼低垂:“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那就奇怪了。”里包恩偏过头看她,脸上露出几分莫名的神色来:“她刚刚叫你‘小纲’,之前也是这么叫的么?”

“诶?没有。枝子小姐是一个……唔……很礼貌的人。”纲吉想起对方当初一个劲地冲她弯腰道谢的样子,心中也浮现出一抹疑惑:“应该不会这么叫我吧。”

说起来“小纲”这样亲切又甜美的称呼,除了和她一起长大的京子也没有人什么人会这么说了。虽然有些不是时候,但如今听到这个名字倒真有些说不出的怀念。当初京子和小春二人留在并盛,纲吉上飞机前,三个快要二十岁的女孩子在机场贵宾室十分丢脸地抱头痛哭,使得在场的男生们十分尴尬。里包恩去找九代的守护者交接,在场的同龄男人毫无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只会手足无措地看着,狱寺君当时差点要跪地谢罪了。

小春为了照顾表弟去了大阪,京子也嫁到了东京。对方是一民警察,虽然经常因为任务回不了家,但他对京子很好,纲吉每次和她视频时,京子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前不久还十分幸运地生下了一个女孩,名字似乎是叫——

“绘里。”女人虚弱地小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她挣扎着从里包恩的手掌下逃脱,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了纲吉的袖子:“小纲……你见到绘里了么?”

“枝子小姐?”

“你在说什么啊。”枝子抬起脸庞,散落的长发顺着面部的线条剥开,露出圆润的如幼鹿一般干净的眼睛,睫毛纤长,眼尾即便不笑也带着些上翘的弧度。

就算是以女孩子的目光来看,这也是张好看的让人嫉妒不起来的脸。

——这是纲吉熟悉的脸。

“京子?”

“我、我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京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想让纲吉感到担心,更不想添麻烦,但这一切都太诡异了,甚至比当初来到十年后还要恐怖许多倍。她不过是窝在绘里的身边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无论是绘里还是爱人统统都消失不见,只有桌子上摆着的照片才能证明他们存在的痕迹。照片里黑发黑眼的女人和她有五分相似,可她知道那并不是她,却又绝望地发现,那女人和现在镜子中的自己一模一样。

她拿着那张照片时觉得连血液都是冷的——男人是她的丈夫,眼角带痣的女孩是她的孩子,站在他们身边的却是另一个人。

笹川京子就好像误入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她被排除在外,只能鸠占鹊巢地附身在另一个人身上。

恐惧让她的语速加快了一些,眼中隐隐闪着泪花,她压抑了很久才把细小的抽噎声咽下去:“小纲,你见到绘里了吗?我问周围的邻居,没有人告诉我。”

纲吉抿了抿嘴,说不出话来。

京子见到纲吉的沉默,手微微一抖,急忙又解释道:“对了小纲你还没见过她,她长得不大像我,她像她的爸爸,嘴边有酒窝,眼角……”

“眼角还有一颗痣,就在这里。”她点了点自己的右眼尾下方,睫毛因为愧疚心虚不停地忽闪着。纲吉看着好友愣住的脸,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投入了冰窖,从头到脚都是凉的,几乎喘不过气,要靠着里包恩用一只胳膊撑着才能勉强站稳:“我很抱歉,我……”

她吸了下鼻子,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才发出一道暗哑的声音:“我没保护好她。”

那双拽着她袖子的手好像失了力气一般缓缓地顺着袖口滑下。

京子看着她,眼睛眨了又眨。她的表情几乎空白呆滞,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难过。她是纯正的东亚人,哪怕是在这个世界也是如此,身材自然要比纲吉娇小一些。刚刚急匆匆地从家里跑出来,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换好一双鞋子,身上不过套着一件纯白色的睡衣。

往来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京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跑了那么长的一段路,一路的狂奔与茫然无措,她出了一身的汗,可现在却觉得冷极了。

她想,她或许是明白那些邻居看她的眼神了。她到处找她的孩子,那些人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因丧女而精神失常的母亲。

那是她的孩子么?那女孩从来没在她的肚子里呆过一秒,也不像她不到一岁的女儿那样幼小。可她们长了同样的脸,带着同样的笑容,京子拿着照片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孩子长大也会是这样的——用那种莫名其妙的母亲的直觉。有点单纯、有点古灵机怪,却懂事又可爱,会在在冬天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奶茶,一左一右拉着父母的手,笑起来嘴边扬着一个酒窝,眼睛弯的像是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