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猎人与猎物

六道骸伸出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木桌, 眼睛半眯着,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看上去好像快睡着了。屋子里没有开灯, 只有窗外的雪地映着月光折射出与平日不符的亮, 如果冬木市下的是白雪,那想必一定是银装素裹极为静谧美好的景色;只可惜在圣杯的干扰下, 红色的霜雪落满大地,即便月色如何皎洁,印入眼帘也不过是泛着诡异的淡红。

那红光照在六道骸的脸上,于右眼处拉出一道极长的阴影。

良久,男人的眉头微蹙, 双眼缓缓睁开。他用带着皮质手套的左手捂住自己的一边眼睛, 嘴唇紧紧地抿着,额头上浮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又开始了?人类的身体可真是脆弱啊。”大妖怪看着他略显狼狈的样子, 懒洋洋地晃了晃身后的尾巴,他对圣杯的异样没有什么概念,对窗外的红雪也没什么看法,反正就算这里的人统统死绝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说不定还会拍手叫好:“说到底,你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

“我这个御主如果消失,你觉得你又会怎样?”男人直起身子,移开捂住眼睛的左手,眼皮上下翻动着眨了眨,勉强在一片黑暗中看到妖怪的身影。他挺直了脊背, 又恢复了之前那副云淡风轻、胜券在握的模样:“现在冬木市可没有御主能够为你提供同等级别的消耗。你当我不知道么?在我专心调查卫宫切嗣和saber藏身之地的时候,你似乎玩得很开心?”

说到最后几个字,六道骸的声音倏地冷下去,低沉的嗓音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怎么,开始同情你的人类同胞了吗?”大妖怪的眼中同样闪过一丝冷意:“不过都是群该死的家伙罢了。”

“一群被欲望毁灭的行尸走肉而已,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

“要说起来也是他倒霉,谁让他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狐狸妖怪抖了下耳朵,嘴角带着讽刺的笑:“区区一个人类竟然妄图借用妖怪的身躯和术法得到永恒,真是可笑。那个恶心的男人就该和他养的蛆虫那样在地上爬,至于那个小姑娘……我不是很好心地留了她一命?”

六道骸咂了下嘴,狐狸妖怪那双戏谑而阴郁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精光。他不相信这只大妖怪不明白那个小女孩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妖怪血洗了间桐家,堕天的火焰将那罪恶的栋宅邸烧了整整三天三夜,虫子涌动的哀鸣像是婴儿不绝的啼哭。

他无情地杀死了那些渴望活着人,却独独将那活的生不如死的女孩子从火焰中救了出来,末了又兴致缺缺地将她扔在路边,任凭她自生自灭。

“我也想看看那个小姑娘会变成什么样子。”玉藻前拿扇子遮住半张脸,狭长的狐狸眼危险地眯着,他压低嗓音,近乎于恶意地说道:“说不定由人亲手布下的孽障才是毁灭一切的种子。”

六道骸冷笑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抬抬眼皮:“既然这么有闲情逸致,不如按照我说的那几个地方一个个去找saber。”

“啧,我和那小姑娘合不来。”这次轮到玉藻前不满地咂舌,展开的折扇再次合上往手心一扣:“既然你已经把整个冬木市都变成了眼线,又干嘛让我多跑一趟?”

“还不是整个,差一点。”

六道骸从椅子上站起来,迈开长腿,步伐优雅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雪景。他们现在是在一个人口极为繁密的地域,山下是拔地而起的商场、楼房,山顶则是整个冬木市最为昂贵的别墅区,只要站在阳台上,就可以俯视整个城市的全景。

有权势的人大多数对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有着着迷一般的兴趣。

六道骸将手指张开,手掌贴着冷冰冰的玻璃,异色的双瞳冷漠地注视着这座城市的一举一动。

一束黑色的火焰在他的右眼处倏地点燃,夜之炎侵蚀灵魂的痛感曾经让他觉得难以忍受,到现在也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他的神色丝毫未变,只是安静地注视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地方。

即便是这样诡异的气象,人类天生的乐观与好奇心依旧让他们乐在其中,大人带着小孩子去公园玩,孩子们用粉红色的雪花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漂亮的姑娘穿着好看的衣服在公园里对着雪景照相,兴高采烈地更新自己的推特。有记者领着一大堆长枪大炮的摄影师就地报道,好像要把这里的景象当做噱头说给世界听。

没人知道死亡已经悄悄降临在他们头上。

六道骸嗤笑一声。

下一秒,山脚下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手上的器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整个画面就好像被人按下了定格键。

玉藻前站在六道骸身后,清楚地看到那些围在一起欢声笑语的人们此刻犹如失去意识的僵尸,一个个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眼睛看向山顶别墅的方向。他们注视着高高在上的六道骸,顺从地低下自己的头颅,好似忠诚的奴仆。漆黑的火焰在人们眼中燃烧,那是比堕天的狐火更加阴郁冰冷的、仿佛能冰封灵魂的力量。

“有些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不大像人,更适合做妖怪。”

“这是赞扬?”

“是赞扬。”

远近闻名的大妖怪难得直率地夸赞道。

六道骸没接话,又问:“她消失了?”

玉藻前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也没问男人口中的“她”是谁,只是拖着上扬的语调,悠哉地说道:“是啊,就在你专心发展仆人的时候。”

“我早就知道那里留不住她。”六道骸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眨了下有些刺痛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她最擅长的就是给我添堵。”

“如果你用令咒命令我的话,我可以考虑留她一命——毕竟你是我的御主。”

“不需要,她和saber一样,天生克制你。而且,我会亲自和她了断。”男人冷冰冰的接口,声音坚硬如铁:“没有人能阻止我,谁都不行。”

“所以我才讨厌这些亮的刺眼的人,什么正义、使命、信念真是无聊透了。”玉藻前想起自己和saber战斗时金发少女手握圣剑的眼神,女孩明明被他攻击地快要消散,空气里尽是漂浮的蓝色粒子,她的眼中却好像还燃着火——然后圣剑的火焰击溃了他的堕天,这才让那位骑士王借助令咒勉强逃脱。

有什么可值得为了别人拼上性命的呢?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像是会被他随手摘掉的一朵花,就那么简单地埋入泥土里。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爱没有了,爱你的人也没有了。

想到了很久之前的记忆,玉藻前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你去对付阿尔柯巴雷诺……按你的话说,他大概也是个适合做妖怪的。”六道骸偏过头,异色的瞳孔映着红色的雪,看上去十分诡异:“他不会让你觉得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