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赫斯特与珀尔(第2/2页)

“不知道,妈妈,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珀尔说道,比她平常讲话的神情更加一本正经,“去问问刚才跟你谈话的那个老头吧!也许他可以说出其中的道理。可是,现在咱们说实在的,亲爱的妈妈,这个红字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你把它戴在自己的胸前?为什么牧师老是将他的手搁在自己的心口上?”

她双手握住她的妈妈的一只手,以她那任性的和反复无常的性格中罕见的认真态度,凝视着母亲的眼睛。赫丝特心里想,也许这孩子真的在以孩子那种天真的信任亲近她,并且尽自己的能力和聪明建立一个感情的交汇点。这表现出了珀尔的一个异于寻常的侧面。在此之前,这个母亲虽然以其特有的强烈感情爱着她的孩子,却一直约束自己,不希望得到比4月的微风的反复无常更多的回报。4月的微风花时间进行空中游戏,具有一阵阵莫名其妙地迸发出的热情,即便其处于最佳心境时也总是爱闹脾气。当你将它吸进胸中时,它常使你觉得冷飕飕的,而不是使你感到被抚慰;作为对这些劣行的补偿,有时它会出自自己含糊的目的,以一种令人怀疑的温柔,吹拂着你的脸庞,轻轻地抚弄着你的头发,然后又忙其他闲事去了,但在你的心中留下了美好的回忆。然而,这是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性情的判断。任何其他旁观者除了不友好的个性外,几乎什么也看不出来,而且会对这些个性进行更暗淡的着色。可是如今,赫丝特强烈地意识到,珀尔以其惊人的早熟和敏锐,也许已经接近能够作为一个朋友的年龄了,赫丝特可以把一个母亲能够透露的伤心事几乎全部都托付给她,而对母亲或孩子皆不失礼。人们可以看到,在小珀尔的有着小小混乱的性格中,出现了——从一开始就一直存在着——一种不屈不挠的、充满勇气的坚定原则,一种难以控制的意志,一种可以训练成自尊的自豪感,一种对许多事物的刻薄的轻蔑。对这些事物细查起来,人们可以发现其中都带有虚妄的痕迹。她也拥有丰富的情感,尽管迄今为止这些情感都是尖刻的和不愉快的,正如未成熟的果实具有最浓烈的风味一样。赫丝特寻思,有了这一切优秀的品质,这个小精灵倘若不能成长为一个高尚的女人,那么,她从她的母亲那儿承继的邪恶想必实在太多了。

珀尔一直徘徊在红字这个谜上的倾向,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品质。从她记事的最初期起,她就开始把解答这个谜作为自己被指定的使命。赫丝特常常想,上帝赋予这孩子这一显著的习性,一定有其善恶报应的意图。然而,直到现在,她才想到这样的问题:与这一意图相关联的,是否也有一种慈悲和恩惠的目的?如果小珀尔不只是作为一个世俗的小孩,而是作为精神使者,怀有一种信仰和信任,那么,是否可以将减轻冰冷地藏在母亲心中的悲哀——这种悲哀将这个母亲的心变为一座坟墓——帮母亲克服一度如此狂野,迄今仍然未泯灭或熟睡,只是被禁锢在那个坟墓似的心中的情欲作为小珀尔的使命呢?

这些就是此刻涌入赫丝特脑海里的一些想法,其印象的活跃程度,犹如真的有人就这些想法与她交头接耳一般。这时,小珀尔的双手紧握住她的妈妈的手,仰起她的小脸蛋,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这些敏锐的问题。

“妈妈,这个字母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佩戴它?牧师为什么老是将一只手按在心口上?”

“我该怎么回答呢?”赫丝特心里想道,“不能说!倘若这是换得孩子的同情而应付出的代价,那么,我可付不起!”

然后,她大声地说:“傻珀尔,这算什么问题?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小孩子不可以问的。我怎么知道牧师的心呢?至于那个红字,我佩戴它,是因为它的金线漂亮!”

在过去的七年里,赫丝特·普林从来没有对她胸前的符号不诚实过。这多半是因为它是个严厉的、苛刻的符咒,但也是个守护神。这个守护神现在放弃她了。因为,她意识到虽然守护神严密地保护着她的心,但某种新的邪恶已悄然进入了她的心,或者,某种旧的邪恶从未曾被驱除。至于小珀尔,她脸上显出的那股认真劲儿已荡然无存了。

然而,这孩子认为不再提及这件事是不恰当的。有两三回,当她的母亲和她回家时,或者在晚餐时间,或者赫丝特让她上床睡觉的时候,甚至有一次在她似乎睡熟了之后,珀尔扬起头来,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调皮的光芒。

“妈妈,”她说道,“这个红字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早晨,表明这孩子已醒来的第一个迹象,就是她将脑袋从枕头上抬起来,问另一个问题。她已经莫名其妙地把这个问题与她对红字的调查联系起来了——“妈妈!——妈妈!——牧师为什么老把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上?”

“住嘴,顽皮的孩子!”她的母亲以从来不允许自己有过的粗鲁的态度回答道,“别来烦我了,否则,我就把你关进暗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