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面见

三天后,陈夫子和里长果然带着温鹏去了县里。陈麒有功名在身,里长大小也有些身份,更加上竹纸的名气,县太爷亲自抽空召见了他们。

有了温止的劝导和训练,温鹏意外的觉得其实县太爷也没那么可怕,却不料自己好奇的眼神被县太爷抓了个正着。这位三十来岁的县太爷姓王,是世家子出身,来吉水县历练罢了,在他的印象中,农户们总是低着头弓着腰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哪里见过还能大胆打量他的,一时颇有些兴致。

这边陈麒已经将竹纸的事情抖落了干净,从温鹏发现竹纸方子到现在每个月的出产都老老实实的禀告给县太爷。县太爷不禁笑道:“这位可就是你说的温鹏?倒是个有时运的。明明不识字却能捡着这么个方子,还知道将方子交给村里族老,算是知些进退。”

这话一说,别人还没反应过来,陈麒却是知道今天来对了,赶忙笑道:“大人说的是。竹纸本就该是天下读书人的东西,我们村钻研了一年,算是把这方子搞明白了,这便舔着脸前来劳烦,若是能由您来操持此事,便是我等的福气了。”

王县令微微一笑,这陈秀才却是知情识趣的,把陈家村一年的竹纸生意说成是验证配方,倒让人抓不到一点儿把柄,不过竹纸价廉物美,确实是项好营生,王县令自然不会往外推:“如此也是读书人之福,我也替他们谢过你们陈家村了。”

三人连道不敢,一旁的小厮接过陈麒递来的方子和账本。王县令赐了坐,又招呼侍女上茶,和陈秀才聊了起来。

陈麒有意引导,话题很快句说到今年的收成上来,陈麒擦了擦头上的汗,将温鹏的发现告诉了他。

“还有这事儿?”王县令一挑眉,立刻有小厮去请师爷。

“你等稍安勿躁,如果事情真像你们所说的,只这一条便是大功一件了。”世家子虽然高傲,却不可否认的教养更好,眼光更长远,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丝毫没有责怪三人扰了他的心情:“我已经派人去查探了,不过你们既然敢与我说,想必这件事是八九不离十的,不知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陈麒毫不犹豫的把温鹏往前一推,口里道:“学生虽然也有几分薄田,但早已不是自己耕种。这田间地头的事情,恐怕还是温鹏更熟悉些。”里长也是连连点头。

因有温止的提醒,温鹏虽然有些害怕,到底是端住了,除了刚开始几句话说的有些紧张,越到后头越是自在,竟然超长发挥的将自己的想法条理清晰的说明白了。当然,这也不乏王县令一直含笑鼓励的看他,并没有插话的缘故。

温鹏的话说完,师爷也带着卷宗和几个衙役进来了,几人如此一番禀告,事情和陈麒说的果然一样。

“此事事关重大,尔等怎不早说?”王县令怒道。

师爷喏喏:“之前虽然雨水略少,但多多少少都下了些,加之这些年吉水县一直风调雨顺,大家也是一时疏忽。”

“民生之事岂容疏忽!”王县令怒气未消,连声喝道:“尔等还不快去请来县丞大人,与我商讨应对之法。”

众人赶紧散去,王县令收敛怒容对陈麒等人道:“今日多亏几位拜访,只是旱情事关重大,我便不多留几位了。你们的想法我看可行,只管放手去做,我自会给你们便宜。”

几人连忙拜过,王县令又对里长说:“你是个爱护村民的,陈家村的百来户人口我便交与你了。我既收了竹纸的方子,有我在吉水县里,你们的竹纸生意便只管做下去,所得红利只当是我支援你们村屯粮和买鸡鸭的吧。”

里长激动的连连作揖,王县令伸手虚扶他,看向温鹏:“你年纪轻,见识却不浅,无论是竹纸还是旱情都有你一份功劳在。我且问你,想要什么奖赏?”

温鹏噗通一声跪下,已是开心的脸都红了,却还是记得温止的话,舔着脸道:“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掌舵办事儿的还是您老和各位大人。只是我也有些私心,不知大人能否赐下墨宝,等我儿子将来能进学了,我便让他照着大人学习,哪怕能得您十分之一的本事,我便是笑都能笑醒了。”

王县令在家学中就以书法著称,最得意自己的一笔好字,听到温鹏这直白的请求,被旱灾的事情闹的一头的不快都松散了几分,笑着遣了小厮去取自己的字帖亲手交给温鹏。

温鹏拜谢了王县令,县丞大人和其他官吏也都到了,三人不敢耽搁众位大人商议大事,王县令让衙役将他们送了出去。

等出了县衙,三人虚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总算是舒了口气,颇有些羡慕的看着温鹏手上的书卷:“你这活猴儿倒是会上杆爬。”

温鹏却是腼腆一笑,将字帖塞进陈麒的手里,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我不过是个泥腿子,我儿子也才四岁,便是要学,也是跟着先生学的,就是不知道先生肯不肯劳累,教一教这不成器的小子?”

陈麒哑然,指着温鹏半天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竟是将字帖塞进长褂里,一甩袖子走了。

身后里正和温鹏大笑。

能见一回县太爷是大事儿,有了官府的支持,陈祥和陈望开始张罗着村里的壮劳力们打井挖坑,屯粮买鸡,温鹏也是其中的一员。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天气却越来越旱,大家看温鹏的眼神也越发透着感激。县里已经是粮价飞涨,掏空了家底早就屯好了粮的村民们都意识到,若不是温鹏机灵发现了苗头,靠着竹纸才有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这年庆江府干旱歉收,好在有之前几年的丰收打底,各县并没有发生什么动乱,便是农户们也庆幸家中尚有存粮,只要坚持到明年丰收便好,只有得了温鹏提醒的王县令依旧愁眉不展,发给庆江府的官函仿佛石沉大海了无音信,他想了想,终究是手书一封寄往了京城。

过了秋收,无事一身轻的温鹏便真的将温学文往陈麒那里一塞,岂不料陈麒研究字帖入了迷,哪里耐烦教一个小儿,只丢了三百千的课本给自己的大儿子陈琼,让他带着温学文认字罢了。

陈琼比温鹏大了五六岁,打小跟着陈麒念书,不过天赋并不出众,只考过了府试,并没有功名。眼见着年纪大了回了陈家村成了亲,平日里便管着家里田地的事儿。他成亲多年才得了一个闺女,看着温学文小小的一只给他行礼,心里稀罕的不行,又得了父亲的交代,自然不会将温学文当做普通小童,让妻子江氏冲了杯糖水给温学文小口喝着,自己亲自给他开蒙。

只这一讲课,陈琼便被震惊了,平时村里的孩子都是五岁上下才送到书塾认字,温学文四岁不到,已经把三百千背的滚瓜烂熟,里面的字竟全都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