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这都近中午了,林校到家后边的小菜地里拔了葱,还是打算炒年糕吃,今天没有新鲜的蟹,就鸡蛋炒年糕,味道也是很不错。她在外面摘葱,她小舅朱远还有她姆妈朱莲青在屋里看电视。

“阿校?”

怯生生的声音,正是过来的张赛芳。

林校摘好了葱,就把葱洗了洗,听声音就知道是张赛芳,到也没回头看,只问道:“都要吃午饭了,你还没回家呀?你今天不做饭吗?”

张赛芳被问得眼神一暗,脚下快步走到林校身边,“阿校,我有事同你说。”她说话的时候还往窗口里面看了看,见里面坐着林校她小舅,连忙就缩了缩脖子。

林校摘了葱,觉得手指间都是葱味儿,就用香皂洗了洗手,“说什么呢,我还要煮饭呢。”

张赛芳咬了咬唇瓣,还是固执地看着林校,“阿校,我真有事同你说。”

林校实在是懒得理会她,可抱着一丝看好戏的心情,她先将脏了的水倒掉,再跟着张赛芳走,走到转角处,张赛芳停了脚步,她也跟着停了脚步。

张赛芳面上还有点犹豫,“阿校,你家要买船的事怎么都没跟我说?”

林校毫不客气地回道,“你家想合股吗?”

张赛芳眼底一暗,深恨家里人的不争气,可她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找个条件好些的人嫁了才好,“阿伟家不是很想买那条船嘛,现在成了你们家的船了,我看阿伟气得够呛。”

林校双臂环在胸前,没把这个事当一回事:“有什么可气的,他们家想要买船尽管出个价就好,出不起价就只能看着。”

张赛衣有些不赞同,“可你跟阿伟不至于搞这个吧?”

林校笑看着她,“那我搞什么呀?”

她笑眯眯的样子,让张赛芳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可你们、你们都谈了这么久的对象……”

林校盯着她看。

这让张赛芳有点心虚,“你看我做什么呢?”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胸,那里被董伟碰过,仿佛还残留着他手上的温度。

林校一脸的坦然,“就算是结婚了还有离婚了,何况我跟他只是找对象。他妈的主意到是好,可惜我们家也不是那种巴着他们家的人。”

张赛芳心里一紧,她就巴不得能嫁给董伟,偏林校这样的能轻易得到董伟,她呢,董伟都没怎么看过她,林桂芳连林校这样的都不乐意娶,更何况家里穷得见底的她?“阿校,我真替你们可惜。”

林校到是无所谓,反正她是看开了,“没什么可惜的,早分开早好,他可以再找他的对象去。”她说到这里,就看向张赛芳,颇有些打趣地说,“赛芳,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没?听说你要去学补网?”

张赛芳是要去学补网,就是为了挣钱,明明是件正常的事,可她从林校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就满心不舒服,“嗯。阿校我跟你不一样,我得挣钱。”

林校听得这话觉得挺好笑,“我也得挣钱呀,我不挣钱我们家买船做什么?”

张赛芳莫名地觉得这话有炫耀的成分,低了头,“你们家还能买得起船,我们家连个角角都沾不着。”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拉住林校的手,期盼地看着她,“阿校,我爸在家里没事干,不如就到你们家船上帮忙吧?”

林校才不想那个好吃懒做的人上自家的船,当着张赛芳的面摇了摇头,“这船我家只占三股,还有都是我大舅小舅,他们早就找好了人,我做不了主。”

张赛芳眼底一暗,“阿校,你就帮我问问好不好?我们家这日子……那是你小舅与大舅,肯定会听你的话,你说半句都比我去说十句要好。”

林校摇头,“我没办法。”

张赛芳差点落了泪,她抹了抹眼睛,还是对着林校挤出笑脸来,“嗯,我知道,不为难你。我就是替你跟董伟可惜……”

她说着又将就话题给绕了回来。

林校的眼神没有半点波动,对于董伟的事,她早就心如止水了,“你不用觉得可惜,真的。”她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就夹在嘴唇间吹了起来。

但没吹响,她到没有介意这个。

张赛芳嘴唇翕翕,眼底到亮了些,心里也就有了主意,“我总要劝劝他,叫他别这么轻易就服了桂芳婶。”

林校要不是知道后来张赛芳给她的头上戴绿帽子,指不定就真将这处处为着她着想的张赛芳当成亲姐妹一般,“不用了,他们家想要的嫁妆,我可出不起,也不想出。”

说着,她目光深深地看向张赛芳,“赛芳,我知道你同董伟关系好,到底我们才是好姐妹,你不要处处都帮着他说话。”

张赛芳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好像心事被林校发现一样,对上林校幽深的目光,她的心狂跳起来,舌头悄悄地舔了下唇瓣,才挤出话来,“我没帮他说话,我是、我是……”

少女时的张赛芳还没向后来那样一点都不要脸面,嘴皮子也还没那么利落,叫林校的一句话给弄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反观林校呢,她随意地摆摆手,“不说这事了,说起来就让人心烦。你要不要在我家吃饭,我家今天吃年糕。”

张赛芳迟疑了一下,“你家小舅在,我在你家吃饭不太好吧?”

林校笑了起来,让她娇俏的脸蛋儿更显美丽,“这有什么的,你不用怕难为情。”

张赛芳没有像平时一样留下来,要是平时林校这么留她,不管是嘴上虚留还是真心实意地留她,她都是要留下来蹭一餐回去,从未像今儿这般就匆匆地回去了。

朱莲青出来看看的时候,就看见张赛芳回去,让她还有点惊讶,“赛芳怎么不留下来吃个饭再回去?”

林校往回走,几乎是蹦蹦跳跳的往回,“谁知道呢,大概他们家今天吃得好。”

可张赛芳家吃得一点儿都不好,大中午吃的还是粥,与林校家时常吃点年糕不一样,张家一穷二白,便是买米,要不是现在还有粮票发,恐怕这家子都得为米发愁。但是粮票很快就要没有了。

这事张赛芳不知道,林校是清楚的。

渔业队撤销,伴随着多年给渔民的粮票制度也跟着一起消亡,落入历史的滚滚洪流中去。农业队并没有粮票,而渔业队虽有粮票,却是居民户的一半,可就这一半的粮票,也能让人好好地活着。

比如张家,就指着粮票过活。

张赛芳坐在桌边,看着家人如风卷残云一样的吃饭架式,每回为着这场面,她总是涌起没由来的羞耻,哪里像林校家那样子慢悠悠地吃饭,时不时还能吃个面跟年糕什么的。

林校现在更是懒得理会张赛芳,巴不得张赛芳就此勾搭上董伟才好,省得这两人天天儿都现出现在她面前,叫她看了就烦。